南京兵部尚书被抓,整座南京城,立即陷入混乱当中。
因为准备不足,大同会的内应,被搞得措手不及。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想等费如鹤带兵过来。夺城之后,无缝衔接,大同军可以立即接管城池。
可谁又能想到,费如鹤还在半路上,只来六艘水师战舰,南京城稀里糊涂便拿下了?
“什么?让我接管南京!”
樊超的脑子已经彻底迷糊,万邦彦去了广东编练海军,他自动晋升为江西水师第三号人物。
水师主帅和副帅,都还在洞庭湖打仗,派他领六条船过来封锁江面而已。
老子就是来封锁江面的,先是南京水师集体投降,现在整座南京城一起投降。
我他妈拢共才多少水兵?
城内城外的投降官兵人数,是我方兵力的几十上百倍,这让老子如何控制局面!
樊超不敢怠慢,他找到刘孔昭,好生安抚一番,然后挑选150个水兵,扛着火枪、挎着腰刀前去接收南京城。
城门口,站了两排官员,其中不乏六部尚书。
南京兵部尚书被抓了,吏部尚书甄淑的权利最大。他领班站在最前面,幸好说了不须下跪,否则甄淑还真不愿投降。
反正已经七十一岁,大不了殉国!
甄淑之所以愿意投降,是因为他老家在黄州,指不定哪天就被赵瀚拿下。
樊超带着150个水兵,看着一群大官拜迎自己,并没有得意忘形的想法,而是从头到脚,感到一阵阵心虚。
他的兵太少了!
投降官员们看着樊超,看着他身后百余士卒,俱都生出一种无比荒诞的感觉。
“拦住他!”
城楼突然吵嚷起来,接着便是惊呼声。
一个官员从城头跃下,以死殉国,报答君恩。
“嘭”的一声闷响,把樊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拔出腰刀。
扫了眼那具尸体,樊超愈发警惕,带着士卒小心翼翼进城。
“锵!”
一个武官突然拔刀,朝着樊超扑来。
樊超也拔刀而出,格挡对方招式,然后轻易将此人踢倒。
身后士卒,立将这武官制服。
樊超怒道:“这他妈是谁?要打便打,要降便降,偷袭算甚好汉!”
“呸!”
那武官朝樊超吐口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南京吏部尚书甄淑上前求情:“好教将军知晓,此人名叫林欲梧,官职乃南京都指挥佥事。他的兄长原为大明工部尚书,是个好官,为民请命而被罢官。他的三弟,现为大明礼部尚书,也是一个好官。这人是糊涂了,将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林欲梧还在挣扎唾骂,官帽都挣脱了,露出花白的头发。
樊超叹息说:“算了,看你年纪大,不跟你计较,抓起来关好了。”
必须再次解释一下,江南的勋贵和武将,没有用于打仗的家丁。
承平日久,欺负老百姓而已,用得着全副武装?
江南武将要真有能打的家丁,当年就不会被几十个倭寇,辗转千里,杀穿三省,扬长而去了!
清军南下,也是横扫江南的。
确实有很多抗清义士,散财募兵,死守城池,整城整城被屠杀。
但必须看到,在广大的农村地区,农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他们不但不抗清,甚至有人给清兵做带路党,而且这种带路党到处都是。
阎应元在江阴举兵抗清的同一天,在江阴的乡下,大量家奴和佃户,冲进徐霞客家中,杀死徐霞客二十多个族人,放火烧了徐霞客的宅子。
是不是很诡异?
同一个地区,甚至在同一天。富人和士子举兵抗清,而家奴和佃户,却把清兵当做靠山,趁机杀死自己的主人。
赵瀚能够横扫江南,一道释奴令,一道分田令,就已经足矣。
地主家里就算养再多打手,面对拿起棍棒的家奴和农民,也只剩下逃命的份儿!
在明末,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这四省,只要听到流寇或者清军要来了,必有家奴或者佃户造反。他们天真的认为,流寇和清军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后来全民抗清,是因为满清杀得太狠。
就连许都的白头军残部,本来是被朝廷逼反,接受招安之后,还被杀了几十个首领。他们跟大明官府有深仇,最后还是做了抗清部队,这实在是被满清给杀到不得不抗清。
许都一个秀才,就能在浙中占领十多座城,赵瀚带着强兵能遇到什么抵抗?
真出现恶战,反而是逆向金手指!
(诸位看官不要再吐槽了,这种情节必须写出来。难道就只写一句:赵瀚出兵占领了江南?)
北京。
紫禁城,乾清宫,一片死寂。
南京失陷的消息传得很快,快船入京,只用了十天。
这多亏了北方官兵,剿灭山东漕民起义,否则大运河还被堵着呢。
崇祯双手颤抖,放下扬州发来的塘报,喉咙发干道:“众卿还有什么话要说?”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杨嗣昌此时不在北京,他去了河南,正在竭力围剿李自成。
薛国观心中恐惧,硬着头皮说:“只能先灭流寇。”
“流寇,流寇,多少年了,流寇还没剿灭,”崇祯毫无征兆的愤怒起来,“流寇不能灭,鞑奴不能灭,赵贼已经窃据南方数省!”
众臣无言,不敢说话。
一个文臣蓦地站出,却是赵瀚的老熟人,崇祯初年的江西督学魏照乘。此人跪伏于地,厉声疾呼:“陛下,杨嗣昌当斩!”
内阁次辅范复粹也出列,跪下说:“陛下,请斩杨嗣昌!”
首辅薛国观连忙出列:“陛下,杨东阁正在很难剿贼,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啊。”
阁臣程国祥说道:“陛下,请斩杨嗣昌!”
南京已然失陷,北京还在搞党争。
自从去年冬天的剧变之后,杨嗣昌已经失去对朝堂的控制。并非他不再被皇帝信任,而是崇祯皇帝想一出是一出。
崇祯认为,军事接连大败,是由于阁臣不熟悉部务,不能很好的统合六部职能。
于是崇祯下令,本届内阁人选,在六部各提拔一人。
这导致有一半内阁大臣,都变成了东林党,或者是倾向于东林党。然而首辅薛国观,以及权力最大的杨嗣昌,又都是东林党的死敌。
内阁就此变成党争的主战场!
几位阁臣,势同水火。在内阁已是争吵不休,他们又来自六部,拥有六部的影响力,因此六部也互相拖后腿。
无论好事坏事,啥事儿都别想干,朝政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崇祯看着这些内阁大臣,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老子让你们来议事,你们却来吵架搞政斗,南京都已经丢了啊!若是斩了杨嗣昌,便能挽回大局,可以斩十个杨嗣昌!
崇祯冷笑道:“诸卿欲斩杨嗣昌。那好,就当杨嗣昌已死,你们开始说正事吧。谁能收复江南?”
众人沉默,不敢言语。
“哐!”
崇祯挥臂扫开桌案上的东西,砚台落地发出声响。他指着众臣怒斥:“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们有何用!说话啊!”
魏照乘硬着头皮说:“周延儒擅理国事,定能扭转乾坤,请陛下召回周延儒做首辅。”
“请陛下起复周延儒。”范复粹、程国祥跟着高呼。
薛国观嘶声力竭,大吼道:“尔等意图结党乎?尔等欲逼迫陛下乎?”
还在搞党争!
崇祯已经被气得失声了,胸口起伏不定。
这些阁臣,全是他亲自挑选的,都选上来一群什么东西?
“滚!都给滚!”
平缓了好久的情绪,崇祯终于能再次说话,他差点一口气儿没喘过来。
众臣立即告退,不敢再面对皇帝的怒火。
枯坐良久,崇祯竟然对太监说道:“把王调鼎叫来。”
崇祯不知道找谁说话,想来想去,只剩下赵贼送来的王调鼎。
“臣王调鼎,叩见陛下!”王调鼎趴伏于地。
崇祯冷笑道:“你的主公,已经占据江南了,有没有想着回去辅佐?”
王调鼎连忙说:“臣乃大明之臣子,陛下便是臣的主公。”
崇祯仰望着殿顶,悠悠问道:“那赵瀚是怎么用人的,他手下怎没有一群酒囊饭袋?他在南边强行分田,杀了那么多士绅,怎没有人起兵造他的反?”
王调鼎回答说:“民心而已。”
“分田杀人,就能得民心吗?”崇祯问道。
王调鼎回答说:“分田只失一家之心,便可得千万家之心。士绅是民,黔首也是民。士绅盘剥百姓,所倚仗着无非有二。一是官府撑腰,二是豢养恶奴。只要分给小民田地,小民自然踊跃从军,先杀恶奴,再都官府。”
崇祯摇头道:“是皇帝,不能乱杀人,也不能乱分田。”
王调鼎沉默。
崇祯失神道:“非亡国之君,怎奈手下皆为亡国之臣。”
王调鼎继续沉默。
崇祯叹息道:“今年春天,已让江南各府募兵。他们都募的是什么兵?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南京也没了。你不是说,赵贼不会取江南吗?”
王调鼎回答说:“陛下,赵贼本不欲取江南,但浙江士子被逼反了,串联起事攻占府县,他们主动把城池献给赵贼。”
“士子造反,夺取城池献给赵贼?”崇祯惊讶道。
“是的,”王调鼎回答说,“浙江连年大灾,朝廷赋税愈重,贫寒士子生活无着,于是他们便造反了。”
“哈哈哈哈,”崇祯凄然惨笑,“大明士子,竟然造反投靠贼寇,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好。”
王调鼎迟疑片刻,突然说:“赵贼派人传话。”
“说!”崇祯喝道。
王调鼎跪在地上说:“赵贼传话,若是流贼或者鞑奴,哪天兵临北京城下,可派兵护送皇族南下。他……他定然不会亏待,他说自己对太祖极为尊崇,愿意保护收留太祖的子孙。”
崇祯冷笑:“他是想着立了新皇,然后禅让吧。”
王调鼎摇头说:“他说不会立新皇,他不信禅让那一套。愿不愿意让皇族南下,陛下可以自决。”
崇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