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朱瞻基看着朱瞻壑脸上委屈的表情,心中也是生出了一丝愧疚。
可是愧疚归愧疚,政治斗争可是不讲情面的。
打不了以后对朱瞻壑好一点,也能弥补一下朱瞻基的心吧。
李蕙玉看着二人之间各有心思的样子,不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李蕙玉踱步到朱瞻基身旁,用二人都能听清楚的音量吟诵道“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
一首《诗》将朱瞻基与朱瞻壑的回忆拉到了当年的金川县城,那个战火纷飞的夜晚。
朱瞻基将朱瞻壑压在身下,避免他被箭矢所伤。
而朱瞻壑看着朱瞻基那被月光照亮的脸庞,心中就暗暗立下誓言要跟朱瞻基一辈子。
“大哥!您到底想要臣弟怎么做!”
朱瞻壑倒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率先开口问道。
“不需要你怎么做,你只要莫学那淮南王就行。”
“逐鹿者,不顾兔。决千金之货者,不争铢两之价!”
说起西汉淮南王刘安,朱瞻壑可就有话说了。一句《淮南子·说林训》的话语,把朱瞻基反驳的是面红耳赤。话中的意思便是告诉朱瞻基,你是要放眼天下的人何必纠结于一个区区的汉国藩之实力涨落。
“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
就在朱瞻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李蕙玉用《淮南子》中的另一句话来回应了他。
“千人之军,用之以时或可有万军之势。百人之旗,利之以机或可有将军之利。”
李蕙玉怕朱瞻壑没听懂,还特意的补充了一句。
朱瞻壑闻言也知道了朱瞻基是在顾虑些什么了,从李蕙玉的话中推断这分明就是要朱瞻壑离军队远点。只要朱瞻壑不染指军队,那么朱瞻基就可以对他给予信任。
“臣弟......明白了!”
朱瞻壑对着朱瞻基恭恭敬敬的一拜,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无奈。
“你明白了就好,孤也不便跟你多说些什么。”
朱瞻壑原本以为朱瞻基是在顾虑他的父亲大人汉王朱高煦的势力,而现在朱瞻壑才知道朱瞻基真正顾虑的是他本身。朱瞻壑越发优秀的表现,才是汉王与太子争储夺嫡当中的最重要之资本。
虽说朱棣是不会因为朱瞻壑而改变他对朱瞻基的看法,也不会因为朱瞻壑而去动摇了传位于朱高炽一系的想法。不过朱瞻壑依然是一个威胁,一个对太子一系最为致命的威胁。
朱瞻基打发走了朱瞻壑,十分头痛的叹息了一声。
“郎君其实你还不够心狠,借着此番战事想办法将二殿下办了才是最稳妥的决定。
郎君你既想留下二殿下的一条性命甚至于说还想重用二殿下,但又不想让二殿下获得什么权力。这种冲突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实现呢?
要么就借机会把二殿下给办了,就算是陛下想必也不会把郎君您怎么样?
要么就把二殿下给撵回国,今后的所有事情都不带二殿下玩儿就行了。”
“不,我相信此番交流之后老二的心中当有数的。
而且蕙玉你还是不够了解大父,如果说我将政治斗争上升到暗害同族兄弟的份儿上大父是绝对不会容许的。大父这辈子就是因为靖难之役而背上了残害宗族的名声,他是绝对不会让他的子孙后代发生这种事情的。”
朱瞻基对于这个从小就混在一起的弟弟还是没有那么无情,他知道朱瞻壑的心气是很高的。让他不参与国政当一个闲散藩王,那还不如就直接在南洋办了他呢。
而朱瞻基对于朱棣的看法也很正确,越是杀人如麻的人对于亲人之间的斗争就越发在意。
好比说唐太宗李世民,这个靠玄武门之变干掉嫡长子而当上皇帝的天可汗。表面分析他应该最鄙夷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毕竟他就是因为功劳然后以嫡次子的身份继承皇位的。
不过历史证明了,这样的皇帝反而越是看着嫡长子继承制。若不是李承乾实在是作的太狠,唐太宗都不一定能下定决心的废太子。
而废太子之后唐太宗的第一考虑还是嫡次子李泰,直到李泰的那句“杀子传弟”的惊世骇俗之语才让唐太宗考虑的嫡三子李治。
其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样上位的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去学他。他本人可以不顾兄弟亲情而优先考虑政治利益,但是他不能容许他的儿子也不顾兄弟亲情互相下手作乱。
朱棣也是一样的,如果说朱瞻基敢杀了朱瞻壑朱棣绝对会暴怒。而暴怒之下,朱棣能干出来什么事情可就不一定了。甚至说派人干掉朱瞻基,也不是不可能的。
朱瞻基还记得当年他稳固自己的皇太孙之位,靠的就是一句“煮豆燃豆萁”让朱棣放心了。
“那郎君就等着看吧,到时候一旦二殿下羽翼丰满之后郎君你该如何收场?”
李蕙玉轻轻的哼了一声,对朱瞻基的决定有些不满。
“那这样吧,等此番南洋战事结束了我就带着老二一起去顺天府。把他置于咱们的监控之下,他的一切都由蕙玉你安排护卫团去监视。蕙玉你看这样,是不是就能解决问题了?”
“那妾到时候若是发现了二殿下有不轨之处,可否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蕙玉你这是要作甚?”
“不是把二殿下怎样啦,是针对二殿下周围的交际圈实施行动的意思。比如说二殿下与那个将军交好,妾可不可以直接找理由拿下那个将军然后威胁他之类的。
当然了,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毕竟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妾可不屑于用的!”
“这样的话倒也可以,只不过蕙玉你一切的行动都要遵循两个原则。
第一是不许伤害老二的性命,原因刚才我也跟你说了。
第二就是不许超出大父的容忍限度,一旦闹的满城风雨我也不好跟大父那边去交代啊!”
李蕙玉看着朱瞻基那无奈的眼神,心中就下定了决心。
朱瞻基抹不开面子对朱瞻壑做过分的事情,但是她李蕙玉可以。
她李蕙玉就算是盯着牝鸡司晨的名声,也要替朱瞻基扫除朱瞻壑这个隐患。
倒不是说要对朱瞻壑怎么样,但是必须要斩除朱瞻壑的所有羽翼。
李蕙玉的第一仗,就要从长沙前卫下手了。
“启禀太孙殿下,成国公的军队已经在辰州府港口登陆!”
“启禀太孙殿下,陛下手书一封请太孙殿下阅览!”
“启禀太孙殿下,城外土著与南洋中原子民发生械斗。何牧莲将军崔洛晴将军、陈天术总旗已率六千军队出城平叛,如何处置此时还请太孙殿下裁夺!”
朱瞻基还没缓过神来,就接到了三个信使的急报。
“传令台州卫、苏门答腊国军队集合,随孤出城!
再告诉成国公,让他带着麾下的全部军队与孤汇合!
那个手书先给孤吧,等有时间孤自然会看的!”
朱瞻基从信使手中抢过来朱棣的手书,而后急匆匆的带着李蕙玉就向马辰县的城门口跑去。
当朱瞻基来到城门口之时,台州卫与梁道明的军队早已经在此等候朱瞻基了。
“成国公呢?”
“回太孙殿下的话,成国公还在路上!”
“不等他了,咱们先去寻何牧莲将军他们吧!”
朱瞻基一拍战马,跟着带路的斥候就往辰州府北面的平原而去。
这辰州府北面的平原乃是上好的良田,而且周围还都是橡胶林与椰子林。每年这片平原的产出,足可以供养数万人口。物产丰饶、气候宜人,说的就是辰州府了。
而就因为这个原因,此地也成为了南洋土著与中原子民们争夺的要地。
与泉山府那边的小平原一样,这里还是土著人以三倍的人数优势时长欺压中原子民。
而此番平叛胜利,中原子民们一个个都拿到了大明帝国军队的装备。于是乎装备精良且战斗素养强悍的中原子民们,就对平原上的土著人进行的复仇战争。
土著人们自然也是不甘示弱,五万多土著人联合起来与一万出头的中原子民们展开了数场鏖战。
何牧莲等人听说了之后,就立马叫上了大明帝国的正规军前去平息事端。
说是平息事端,实际上就是去拉偏架了。
朱瞻基之所以也要亲自前去,一方面仍然是存了帮助中原子民们的心思。而另一方面,也是要控制好复仇战争的尺度。可千万不能闹出来有组织的民族大屠杀事件,这种畜生行为朱瞻基是难以忍受。
朱瞻基也不是迂腐之人,也没有不赞同中原子民们的复仇。可是朱瞻基认为这帮土著人当中谁手上血债累累,可以甄别之后给他们送去审判。但是直接进行无差别的杀戮,是万万不可以的。
这种仇恨一旦形成了,那大明帝国以后就别想安稳的统治南洋地区了。
“郎君啊,不如传令让二殿下带着长沙前卫去平叛吧。”
“什么意思?”
朱瞻基没听明白李蕙玉的话,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放权给长沙前卫,这帮丘八们一旦有了自主权肯定会借机抢掠土著人的。这样一来咱们就有充分的理由,在陛下面前参他们一本。争取直接搞下来两个长沙前卫有威望的军官,让长沙前卫对二殿下彻底的离心离德。”
“不可,这样的计谋有伤天和。
虽说孤没怎么看重那些土著人,可是真的要放权给长沙前卫让他们去肆意抢掠孤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的。挑一批对中原子民仇恨最深、伤害最大的土著人杀了就行,不要把战火殃及到每一个土著人百姓的身上。
咱们还要统治这片土地,如果不能把诸族百姓一视同仁还说什么统治呢?”
李蕙玉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思虑了一下便闭口不言了。
就在李蕙玉在心中考虑着如何能够打压长沙前卫的时候,增援部队便也已经走到了平原上的战场了。只见数万人交杂一起,明军与中原子民们以一边倒的优势不断的攻击落在下风的土著人。
“安格鲁呢?让他把他新制造的回回炮拿出来!”
所谓新制造的回回炮,就是安格鲁在这段时间根据蒙古军队攻打南宋襄阳城的老版本翻新的而已。
投石车的炮台更加坚固,炮架更加有韧性。炮弹不光是射程变远了许多,更是换上了开花弹。
安格鲁一共督造了十架新式回回炮,都是他这几天心血之作。
“装弹!瞄准前方一千米,发射!”
这新式回回炮还能通过炮架绞索的松紧来调节射程,这也是安格鲁个人的创新之作。
随着“轰隆”一声,土著人群的后半部分一下子就被炸乱了。本就没有什么阵型的土著人,在经历一番炮击之后更是纷纷抛下阵地向后方的橡胶林当中跑去。而对面的何牧莲三人,见状也是组织起军队压了过去。
“太孙殿下的援军到了,兄弟们跟着本将军杀敌立功!”
何牧莲举着战旗,用马刀拍了一下战马瞬间就冲了出去。
而他身后的明军军士们见状,也是跟着何牧莲向土著人发起了冲锋。
不过崔洛晴等南洋中原子民们,倒是懵圈在原地了。
他们没想到这场仗打的这么大,也没想到明军是这么的凶狠。他们只是想要回之前被土著人侵占的土地而已,根本没想跟土著人打总决战。
而越到这个时候,人性就越是危险。
懵圈过后就是压抑已久的人性释放,一场劫掠就会展开了。而劫掠,最终也会演化为种族大屠杀。
朱瞻基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所以说才会带着军队赶过来控制局势。
“皇太孙殿下驾到,尔等大明帝国臣民还不快快接驾。”
随着一声大喝,一万多中原子民们在陈天术与崔洛晴的带领下全都跪了下来。
“平身!”
朱瞻基颇有气势的高喝一声,一万多人便呼呼啦啦的起身等着听朱瞻基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