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不愧是老江湖,迅速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憋屈,双眼紧盯着杜雍,摆出防御的架势。
右肩隐隐作痛,但他并没有抽空取出扎入肉中的铜牌,而是用真气强压,因为不想留任何一丝缝隙给杜雍。
杜雍没再抢攻,缓缓后退了十几步,和老宋保持四丈左右的距离,扫了扫周围的道路,脸上露出老朋友般的笑容,嘴上却相当不客气:“老宋,你都被打成了这个鬼样子,怎么不想着反击?难道害怕了吗?你杀黄沙帮那些人的霸气呢?”
老宋心中不怒反喜,悄悄运功疗伤,皮笑肉不笑:“没办法呀,现在的小年轻都贼的很,你杜雍更是此中翘楚。像我这种老人家,还是稳当点好。”
对他来说,能拖点时间当然最好,因为右臂还酸麻着,还需要一小会才能恢复,现在显然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杜雍耸耸肩:“既然你不想反打,我也没有主动出击的心思。不如这样吧,此战到此结束,咱们各走各路,各安天命。”
老宋微笑着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行啊,请吧!”
杜雍露出一个鄙夷之极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老宋没种。
老宋也不生气,笑嘻嘻的看着杜雍。
杜雍扭过头,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大树,好像在找标记,看了一会儿,抬脚慢慢向前走,走出十几步之后,猛的加速。
“哼!”
老宋看着杜雍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没在密集的大树之间,右臂用力甩了两圈,仍然没有取出那块铜牌,从容不迫地提气,不紧不慢的追过去。
他并不着急追上杜雍,只需慢慢跟着就行。
不用担心跟丢的问题,因为杜雍不可能踏地无痕,更不可能完全掩盖身上的气味。
在老宋看来,杜雍撒腿狂奔的行为无疑是在害怕。
现在他是猎人,杜雍是猎物,而且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么想着,老宋的心情好了几分,他还想象着追上杜雍之后,狠狠出一口恶气的场面。
他不是没吃过亏,但从来没有在小年轻那里吃过那么大的亏,若是不好好虐待杜雍一番,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前方。
杜雍跑的很快,不计真气的消耗。
他的脑子很清醒,刚才只是取巧,所以才能伤到老宋,拼正面的话,绝无任何机会。
他对自己的轻功虽然有一定的自信,但也知道想彻底甩开老宋是不可能的。
大概的想法是,快点拉开距离,找个好地方,做些布置,坐等老宋上门,然后决一死战。
至于什么好地方,只能边跑边看边思考。
跑出几里地之后,光线突然变得非常昏暗。
又来到了那种满是参天大树的环境,很多大树上都附着通灵怪藤。
中间有一块空地,两侧是杂乱的灌木,很多都长着尖刺。
就是这里。
杜雍迅速观察了一番,将地形牢牢记在心中。
脱掉湿透的外袍,用力拧出里面的汗水,在附近的十几棵大树上都洒了一些汗水,然后将外袍扔到左边的灌木中。
做好这一切之后,杜雍运用寒劲收缩毛孔,尽量遮住身体上的汗味,然后躲在一棵没有通灵怪藤的大树后面,又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轻轻握在手心。
“我还有秘密武器呀。”
杜雍心中一动,从衣襟中摸出用叶子包好的杀人黑蜂。
没有腐烂,应该还有毒性,杜雍蹲下来,用石块将杀人黑蜂全部捣碎,拔出匕首,将两面都沾上黑蜂的碎末。
做好这一切好,将匕首收回鞘中,站起来靠在大树上,聚精会神。
过了好一会儿,沉稳又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的压迫感十足,那感觉就像恐怖片中渐渐逼近的大坏蛋。
杜雍深吸一口气,双目发出慑人之极的寒光,犹如将要捕食的猎豹。
十丈!
五丈!
脚步声突然停止。
只听老宋吸了吸鼻子,大笑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这里。”
“知道有个屁用,有种你走过来。”
杜雍心中冷笑不已,不为所动,耐心地等待机会。
老宋很冷静,并没有往前走,淡淡道:“你耗费力气跑了这么远,就为了找这么个地?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就是树大点而已,难道你想玩躲猫猫?”
杜雍努力压住心跳,全身紧绷,但是右手仍然很放松。
老宋没再说话,而是运足目力往四周瞄,前面十几棵大树的边上都有走动的痕迹,而前进的小路并无痕迹,由此可知,杜雍应该藏在某棵大树后面,但具体是哪棵,就没法判断。
灌木里的外袍很显眼,老宋笑了笑:“你丢掉衣服,是想引我进灌木吗?我没那么蠢,这些灌木都长了尖刺,应该是有毒的。”
说了那么多,杜雍就是不出声,老宋不禁有些气馁,他想要换个角度看,但是没有位置,前进或者踏进灌木丛,都不是好选择。
现在的情况很微妙。
两人的距离很近,都看不到对方,都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不敢轻举妄动。
老宋冷静下来:“杜小子,你想和我比耐心吗,要不然咱们来耗一耗?”
杜雍暗忖,我会怕耗吗,早上吃了一只十来斤的青环鸟,还喝足了溪水,精神也很好,我最少可以耗两天。
老宋干脆坐下来:“那咱们就耗一耗,到天黑的时候,绝对会很好玩。”
“天黑就天黑,谁怕谁!”
杜雍心中暗哼,小心靠在树上,暗自吐纳起来。
老宋伸出左手,捏住扎入右肩膀的铜牌,猛的用力拔出来,闷哼了两声,运功止血,然后撕开衣服的下摆,得意地道:“你再不出来的话,我的肩伤要好了呦。”
此时确实算个机会,但杜雍没什么把握,只能继续等待。
老宋撕了几块布条,慢悠悠地包扎伤口,感慨不已:“想不到你小子竟然会玩暗器,而且还玩的这么漂亮,确实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你的这个暗器秘笈,是不是从黑市上买来的?”
“还是说,你从哪里偷来的?”
“杜家肯定没有这种功夫,梁河和我说过,他对杜家了如指掌。”
“你把暗器秘笈送给我好不好,我挺喜欢的,送给我的话,考虑饶你一命。”
“不送也没关系,待我擒住你,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出来。”
“不知道我的手段也不要紧,还记得之前的那些大蚂蚁吗,仔细想想那个场面吧,你难道也想被啃成骨架吗?”
老宋叽叽喳喳的,说着不软不硬的威胁话,妄图动摇杜雍,可惜屁用都没有。
“你会说就多说点!”
杜雍暗自冷笑,继续吐纳,灵气这么足,不能浪费。
老宋大感无趣,停下了自言自语。
忽有微风吹过,吹落几片树叶,缓缓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显得非常诡异。
时间慢慢流逝,天色越来越暗。
几缕残阳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中渗进来,洒在树根错杂的泥地上,不似暖人心灵的光明,倒像黑夜中的鬼火。
很快就会入夜。
老宋突然站起来,喃喃自语:“没理由这么镇定的,难道那小子早就跑掉了吗?”
他走近了少许,吸了吸鼻子:“汗水味越来越淡,看来真是走了呀,好小子。也罢,我还是赶紧下山吧。”
转身而去,脚步飞快,瞬间消失不见。
杜雍还是没有动,他又想起了某些电视剧的反派,就喜欢这么试探别人。
果不其然,只过了小半晌,老宋去而复返,看着仍然安静不已的巨木林,长叹了一口气,这次没有犹犹豫豫,直接往前走。
杜雍悄悄凝聚真气,举起右手。
老宋的侧影出现。
甩出石子。
三颗小石子全部集中老宋,分别击在太阳穴、肋间、腿弯。
“啊……”
老宋狂嘶一声,摸着太阳穴,踉跄往左边横移,可是腿弯剧痛,移了几步就跌倒在地,心中的懊恼无以复加,他自问耐性过人,竟然也输给了杜雍。
若是让杜雍这小子成长起来,绝对是一等一的狠角色。
杜雍才不管那么多,猛冲上去,跃起半丈,跃到老宋的正上方,气灌右脚,狠狠踏下去,摆明要把老宋的脑袋踩裂。
脚未至,气先到。
仍然是寒劲,仍然是足以闪花眼睛的蓝芒。
在死亡的压力下,老宋迅速凝聚功力,双脚用力一蹬,竟然往斜上方移动了少许距离,成功躲过开瓢的下场。
杜雍那生猛无比的右脚,踩在了地上,劲气迅速往四周蔓延。
老宋的肋骨被余波擦中,顿时疼的一佛升天而佛出世,他看到了漫天的碎泥,余光还瞥到杜雍利索地抽出了匕首,猛扑上来。
刷刷两刀,划在了老宋的脸颊和肩膀,鲜血飙飞,杜雍正准备划第三刀,老宋猛的滚开,并加速滚出好几滚。
杜雍冷哼一声,跃过去,在老宋的肋处接了一记鞭腿。
这一记鞭腿重若千斤,老宋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不怒反喜,因为他虽然被踢飞,但也暂时脱离了杜雍的攻击范围。
老宋受伤很严重,不过仍有余劲,抛飞的时候,施展压箱底的奇招,瞬间凝聚全身功力,在空中转了两圈,潇洒的落在地上,往后退了十几步,摆开防御姿势。
杜雍止住脚步,暗暗调息,刚才用力很猛,需要缓一缓。
老宋摸了摸肋间,发现断了两根肋骨,死死盯着杜雍,冷然道:“杜小子,你很好,现在已经成功激怒了我。”
杜雍哑然失笑:“激怒你这么难吗?要踢断肋骨的?”
老宋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全身狂躁的真气,心中底气大增,缓缓道:“你给我听好,我现在不想要什么暗器秘笈,只想弄死你,让你曝尸荒野。”
他刚才施展了压箱底的绝招,能瞬间催发潜力,但事后要调息好几个月才能复原。
他自学会这招之后,只使过两次。
现在杜雍能逼他用出这招,足以自豪。
杜雍脸上尽是笑意:“还要闲聊吗?没记错的话,咱们自交手以来,都是我在主动出击,你一直在挨打。”
顿了顿,饶有兴趣的问道:“我之前问过你有关梁河的问题,你说把你打趴下就告诉我,这句话还算数吗?”
老宋往右边踏出几步,眼睛斜着杜雍:“当然算数,前提是你不能逃跑。”
“行啊!”
杜雍吊儿郎当地点点头,左手摸向腰带处,抓了抓痒。
老宋不自觉地往后退,好像条件反射般,他被杜雍的暗器搞得心里有阴影。
杜雍大笑起来,摊开左手:“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
老宋恼羞成怒,怪叫一声,猛冲过来。
杜雍先下手为强,挥动匕首,划出拔刀斩,同时往后退,心里计算着大树之间的距离。
“雕虫小技!”
老宋面对强悍无比的弧形刀风,根本不闪躲,直接一掌拍出。
劲气夹击。
刀风完全被击散,只是稍微将低了一点老宋的速度,他狂笑一声,迅速换了一口真气,继续追着杜雍而去。
老宋追的很猛,可是杜雍的小碎步不是盖的,在大树之间窜来窜去,偶尔发一记刀风,就是不和老宋正面硬拼。
两人绕来绕去,迅速绕了十几圈。
“小子,不是说不逃跑的吗?”
老宋怎么也追不到,不知道打空了几掌,有些气急败坏。
杜雍边跑边回答:“这不是逃跑,这是战略性闪避,难道你和别人干仗的时候,总硬拼吗?那不是莽夫吗?这样吧,你承认你是莽夫,我就不跑。”
“我是莽夫!”
老宋脱口而出,他不得不急,因为他这套催发潜力的功法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马上就会痿下去。
“哈哈!”
杜雍被逗笑,大声嘲讽:“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一只傻鸟呀。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挺冷静的,原来不过如此,你是赵德助的表哥吗?”
“赵你大爷!”
老宋一掌拍出,不例外又拍了个寂寞,掌风全都打在大树上,树干微微抖动,树叶狂落,可见他掌力之横。
杜雍不为所动:“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什么武斗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哎!对了,你的脸上和肩上有没有麻麻的?我的匕首上有毒的。”
听杜雍这么一说,老宋还真觉得脸上有点麻,好像还有些肿肿的。
老宋心中大骂,他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猥琐的年轻小子,顿时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就想打杜雍两掌狠的。
看到老宋这么横冲直撞,杜雍卖了个破绽,故意立在大树边上不动,等满脸激动的老宋冲上来的时候再猛的横移开去。
老宋的脸肿得跟屁股似的,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有些看不清,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呼、呼、呼!
三根通灵怪藤同时卷向老宋,将他卷了个结实,迅速拉到半空。
杜雍赶紧跑到下方,抬起头来,感慨道:“宋哥啊,你是幸运的,进山两天没撞到怪藤,你也是不幸的,进山两天都没撞到怪藤。我撞到了呀,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