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乃是妓院中长大,妓夫太郎是个收债人,堕姬之前是个雏妓。
纵然变成了鬼,拥有了强大的实力,仍是无法摆脱人类时期的卑微。
他们已经被这个扭曲的社会所同化,是以无法理解,李观云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纵然吃了一顿饱饭,但李观云走后,八女必定受罚,这是规矩,不能破的规矩。
童磨目光微眯,他一直就知道李观云不同,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之所以不愿意变成鬼,仅仅是不愿屈居于他人之下。
哪怕受到了生死的威胁,他也从来没有动摇过,是以他倒是能理解李观云几分心境。
没有妓夫太郎兄妹想得那么复杂,也不用去考虑有什么意义,也许李观云心里,就是单纯的看着不爽。
暗中的黑死牟,既然是监视李观云,同样是分出了一缕心神,看他一番作为,自是失笑摇头,无任何评断。
不多时,老板娘去而复返,受李观云目光一照,心中微有几分寒意,笑道:“大人,您看看谁来了!”
指向京极屋的大门,那大门处,有两个雏妓开路,缓缓走进一位妙龄少女,略施淡妆,姿颜极佳。
一时间,一楼客人身盼的姑娘,纷纷失色。
姑娘和客人,都放目望去,有人已经认了出来,是时任屋新晋花魁。
她原来的名字已经无从得知,花魁的艺名叫做鲤夏,年方二八,红丸未失,竞价极高。
不知这楼内哪一位豪客,怕是出了天价,才能让时任屋的花魁,亲自上这京极屋,献上红丸?
鲤夏花魁略显不安,由两个雏妓搀扶,一步步走向李观云等人所在的二楼平台,京极屋内男女目光皆跟随而来。
那一桌有着浪人的桌子。
那浪人见此,心中妒火中烧,紧捏住陪他姑娘的腰身,不顾姑娘眼中凄楚的泪光。
“鲤夏见过大人。”鲤夏花魁虽然才几天时间,但已经接受了培训,知道眼前的男子,就是她的恩客。
“大人,钱都花光了,好不容易请来,您可要好好享用啊。”老板娘给了他一个猥琐的眼神。
李观云扫了她旁边两个十二三岁的雏妓一眼,招招手,八女这时也纷纷退开,给鲤夏花魁留下足够的空间。
鲤夏莲步轻移,缓缓走近,面上十分平静,但几次踩到衣摆,还是旁边的雏妓帮忙才能顺利一点。
另外几人,童磨笑容就没停过,他是个爱笑的鬼,哪怕眼中只有灰色。
八女自是目光黯淡,失了颜色。
旁边的堕姬,眼中妒色一闪,这鲤夏容貌并不能碾压她,两人各有千秋。
但鲤夏身上的人味多了一些,看上去也柔柔弱弱,安安静静的。
男人貌似都喜欢这种,她那个大嗓门,就有点让人受不住了。
鲤夏走到他旁边,柔顺的靠住他的肩膀,低眉顺眼,小鸟依人的模样,让李观云心里一乐。
果是大大滴花姑娘!
而且也调教的很好,都不需要他开口,便细指微抬,拈起桌上未尽的酒壶,倒下一杯清酒,递到他的唇边。
李观云满口饮下,心头微有三分火热,这鲤夏不愧是花魁,不论姿颜还是身形,着实盖过八女太多。
微微低头,在她颈窝深深一嗅,脂粉香混合着体香,再涨几分欲念,感受到怀中颤栗的躯体,李观云嘿嘿一笑。
顺手便搂住她的纤腰,那衣物看上去繁复,但实际上十分的轻薄,几乎能感受到略显冰凉的肌肤。
怀中鲤夏顿时瑟瑟发抖,李观云心中大奇,他搂个腰就快乐成这样子了?不由低头望去。
但见俏靥失色,目中惶恐,仿佛不是被他抱在怀里,而是被野兽强行裹挟。
李观云见她惊惧之色,眉头一皱。
松开手来,将其推开,在场众人无不讶异,那鲤夏更手足无措。
李观云道:“你既然不愿意,何必做这游女。”
众人各有所思,老板娘陪笑道:“大人,都是这样的,她红丸在身,又初来乍到,大人今夜教一教就好了。”
“闭嘴!”李观云凝眉怒喝。
那一个刹那,老板娘只觉自己受狂风暴雨无情轰击,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鸨讪讪一笑,心中暗骂,他又在发什么疯,什么玩意?
爱上不上,不上给人送回去了,白赚三袋金子。
一旁童磨微微讶异,他看到李观云眉宇间几分郁气,这很正常,之前和他争论之时,李观云也有郁气。
是以他了解,这样一个不屈居于他人之下的剑客,被无惨限制自由,心中怎会甘愿?必然生郁。
但此刻,那郁气只是少数,他分明感受到一阵莫名的火焰,这火焰,令童磨都为之心惊,也无法理解。
妓夫太郎兄妹,目光不断变换着,妓夫太郎的眼中,尤其之复杂。
他自小在妓院长大,一眼就看出鲤夏不是情愿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身不由己而已,你情愿与否,与你无干。
况且李观云人还不错,若是一夜过后,念了几分,鲤夏当可以脱离苦海,反而是一种福气。
然而现在李观云暴起一声,那眉宇间一丝怒气,令妓夫太郎心神剧震,他在不爽些什么?他在呵斥些什么?
妓夫太郎面上阴晴不定,到得最后,竟然浮现出几分向往出来,李观云为何能不顾一切的如此去做?
堕姬同样无法理解,她并不了解李观云,而了解李观云的童磨都懵了,她就更加无法看懂了。
两人素不相识,李观云给了钱,鲤夏献出红丸,这是理所当然的交易,哪怕她曾经反抗过,但早已习惯了。
暗处的黑死牟,一如李观云般眉目轻皱,这个男人,居然会生气?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生气?
他是希望鲤夏全心全意的服侍他吗?
摇摇头,反正李观云自来与众不同,黑死牟也懒得多想,看住就行了。
“没听到我的话吗?你既然心不甘情不愿,为什么要来做妓女?”李观云目光一转,鲤夏身躯剧震。
而李观云身后八女闻言,纷纷一笑,笑容很苦,正经人家,谁会来做妓女呢?
小红眼中有些悲哀,她稀里糊涂被卖到妓院来的,一开始,何尝不是和鲤夏一样。
但接了几次客,也就麻木了。
“我是自愿的,大人,您不要生气,我这就好好服侍您。”鲤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致歉。
李观云不语,略过鲤夏,望向那两个雏妓,十二三岁,稚嫩无比,微感刺目。“你们两个怎么进的这一行?”
那两个雏妓,受他温和的目光注目,还从没有男人这样看过她们,幼小的心灵中,生出了莫大的委屈。
其中有一个,带着哭腔:“大人,我们…我和她被黑龙会的人奸…又威胁,卖到这里。”
老板娘恶狠狠望来,那雏妓瑟瑟发抖,不敢再吱声,李观云却眉头一皱:“又是什么狗娘养的黑龙会?”
二楼的变故,早在这楼内客人的眼中。
毕竟京极屋和时任屋的两大花魁,都陪伴在那一桌客人身侧,如此想要不醒目都不成。
而在李观云发怒之时,楼内不知何时已然静谧。
再听到黑龙会三字冒出,不少客人都打了个寒颤。
基本所有的姑娘,都目露恐惧。
有浪人的一桌,当即暴喝一声:“黑龙会在此!”
众人纷纷侧目,很快有人认出了那浪人,“是黑龙会的河上大浪人。”
黑龙会三千浪人,三百大浪人,这河上大浪人,在其中排名靠前,鲜有败绩,也经常流连花街,知名度不低。
“你敢说我黑龙会是狗娘养的,小子,今天要么把钱全交出来,要么留下一只手。”
河上大浪人,由几个武士陪同,从桌子上一跳,借力上了二楼,引得楼内客人咋舌不已,不愧是一员大浪人。
“河上大浪人,这就不需要您出面了,他们是外地来的,不懂规矩。”老板娘连忙迎上去。
河上大浪人丝毫不理,目光贪婪的盯着几人,李观云旁边的鲤夏见那目光,震怖难当,身后八女,齐齐变色。
黑龙会势力极大,号称有三千浪人,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添些武士进去,却是足够这三千之数。
河上大浪人见众女神色,冷笑一声,他乃是黑龙会三百大浪人之一,地位远非浪人武士之流能比。
若非喜好眠花宿柳,早已拜入三大剑圣门下。
但他并不在意,此次前来京极屋,原是要让蕨姬相陪,却被李观云捷足先登。
而鲤夏花魁马上也落入李观云之手,河上大浪人正愁找不到理由发难。
现在李观云出口辱骂黑龙会,甭管他是何方子弟,今天若想无损,钱和女人,都得给他乖乖留下。
所思及此,河上大浪人目光热切,在鲤夏身上扫来扫去。
红丸未失,当是极好,更得两屋花魁共侍,当是绝佳。
鲤夏脸上苍白,不禁靠近李观云三分,却听这男人淡淡道:“她所说之事,可是属实?”
“我黑龙会纵贯南北,权势滔天,这吉原花街八成游女,都是由我黑龙会运作,你如果识相……”
话音夏然而止,热血冲天而起。
剑势不止,一转而后,大浪人身后几员武士俱皆授首。
血柱直冲天花!
众人无不变色,面上无粉自白,鲤夏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在她的感觉中,李观云并未动过。
老板娘苍白后退。
童磨笑容收敛几分。
妓夫太郎兄妹,俱皆眉目紧皱的盯着他。
而李观云暴起杀人,毫无感触。
“大人,你,我……”鲤夏讷讷难言,目光不敢去看那几具倾倒的尸身,只觉李观云为她杀人。
李观云不以为意,更不多加注目,坐回原位。
身后八女微微惊悸,但见桌子对面尸身倾倒,如同朝拜。
他旁若无人,喝酒吃肉,“小红,你也是被这黑龙会胁迫而来的吗?”
小红微愣,见己身红衣,方知是叫她。
“大人,你这可是,摊上大事了。”小红叹息一声。
不管李观云身后势力多么的大,爆杀黑龙会大浪人,必然遭到黑龙会无情的报复。
乃至于今天这些陪伴在李观云身边的人,都有可能遭受池鱼之殃。
小红目光望去,除了她们姐妹和鲤夏花魁,好像李观云四人,都没什么变化,谁知道呢,也许被吓傻了。
“没听见我问你的吗?”李观云洒然一笑,一手拍在她屁股上。
小红娇喘一声,见李观云面上洒然,芳心微微震动,然而那又如何?他们都会受到黑龙会的报复。
“我是被稀里糊涂送来的,说是给我找个大户人家婢女的活计,没想到送来了妓院,也许是看我姿色不足以当花魁,十几个黑龙会的浪人糟蹋了一遍,后面也就破罐破摔,留在了这里。”小红笑着说着。
李观云看她面上笑容,那身后的七女,已经恐惧无比,这小红反倒是坦然下来,让李观云一笑:
“好一个黑龙会,来吃。”
小红点点头,反倒是招呼起姐妹们,“逃不了了,吃饱了好上路。”
七女各自强笑一声,却也不敢靠近李观云一步,况且她们也刚刚吃饱。
小红心情微微低落,转见李观云一眼,很快也受到了感染,陪着他喝酒吃肉,心中悲哀之余,也略有几分自在。
“你们呢?都一样吗?”李观云转向七女,很快,七女的遭遇也说了出来。
只有一人,是半自愿的情况下当了游女。
另外六女,无不是被黑龙会,或用阴谋,或以威胁,或是拐骗来到妓院,从此踏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李观云听罢不语,朝着鲤夏一喝:“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我斟酒。”
鲤夏一跺脚,扫了眼死无全尸的黑龙会几人,小红能想到的,她如何不能想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酒。
李观云满饮入口,清酒着实寡淡,“你的谎言,拙劣可笑。”
小红目光望去,鲤夏姣好的面容上,微有三分麻木,反正李观云爆杀数人,这一桌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是偏僻小镇的人,父母见我生得漂亮,一直藏得很紧,但一个月前被黑龙会武士发现,杀了我父母兄弟,把我劫到这吉原花街,选上花魁,让我给他们赚钱,不然就凌辱我。”鲤夏目中略带晶莹。
众女心中戚戚,忽听一声。
“乱七八糟!”
李观云大笑摇头,他面上再无阴郁之色,也无忿怒之象,有的,仅仅是畅快的笑容。
两女心中微感寒意,凄凉刮过心湖,这个男人此刻,像是听她们的悲惨遭遇而取乐的恶客。
妓夫太郎兄妹,一直面色很沉,妓夫太郎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堕姬见此,冷笑道:
“你又能做什么?你发怒杀了这几人,丝毫没有考虑后果,她们已经被黑龙会盯上,黑龙会或许威胁不到你,但这几个游女,必定比现在还要悲惨百倍,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她们继续做游女来得好。”
从古至今,黑龙会这种人物从不曾消失,一百年前如此,而今同样如此,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堕姬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和妓夫太郎从小在花街长大,早就是见怪不怪,对李观云的行为嗤之以鼻。
几女神色各异,李观云的背景真的如此强大?能杀了大浪人而全身而退?但纵然如此,她们却难逃一死。
李观云一笑,扫了眼面色淡淡的童磨,紧盯着堕姬。
“你已经被同化,所以不知道,今天让我来告诉你。”
李观云豁然起身,两女被他带的一个踉跄,目光望去,李观云已然大步而走,踩着残尸,提起老板娘。
“黑龙会总部在哪?”李观云目光微凝。
老板娘呆了一呆:“你想干什么?”
但见那双目微睁,老板娘毫毛竖立,哆哆嗦嗦说出黑龙会总部的位置。
李观云长笑一声,将她丢下二楼。
双足踏血,丝毫不顾众人眼光。
二楼台前,一脚踢爆栏杆。
回身笑望:“你会知道,我这一把剑,能做什么。”
堕姬与那目光一触,身躯剧震,时逢妓夫太郎望来,两人目光中,皆是无法置信。
在十女呆滞的目光下,在一楼惊客震怖的注视中,那一双血色脚印蔓延到门口,又融入了无边缤纷的夜色。
妓夫太郎兄妹望去,童磨不知何时也离开了,两人四目相对,忽然知道,李观云,能够做什么。
吉原花街,皮肉之都,大城内近乎一半的面积,都是花街的地盘,然而还有一半,丝毫不下于花街繁盛。
黄赌毒三者,在还没有发明出春风化雨、无声无息的手段之前,此三者永远占据赚钱的前三名。
这城中,一半是黄,另一半,当然是赌。
鼎沸之声,更在花街之上,灯光通明之下,不知多少人倾家荡产。
在李观云刚踏入这条赌街之时,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黑龙会并非这座城市明面上的统治者,却是在暗处,控制着城市的运转。
花街需要大量的新鲜血液充实才能繁荣,赌场也需要强大势力作为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