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乐宫外,韩霓与赵艾互相见礼过后,便看向儿子成蛟道:“成蛟,还不快拜见太白君?”
成蛟虽然年纪不大,但身高已有一米六多,看起来也颇为壮实,只是与嬴政相比,明显少了几分王者气度。
成蛟似乎对赵艾很不满,哼了一声,仰着脑袋质问道:“哼!太白君深得太后宠信,威风凛凛,来我们这兴乐宫做什么?”
韩霓闻听此言,吓了一跳,不待赵艾说话,慌忙出声怒斥道:“成蛟,不得无礼!还不快给太白君赔罪!”
成蛟犹有不服,大声道:“母亲,此人仗势欺人,当众打伤赢虞他们,害得.......”
“住口!”
见他还要说话,韩霓面色大变,沉着脸训斥道:“此事本就是宗室子弟无德,酗酒行凶,当街打伤太白君姬妾,害死他腹中孩儿。
如此血债,若不重罚,本就天理难容。
太白君为妻子报仇,更是天经地义,此事太后和大王早有定夺,哪轮得到你在此横加苛责?”
成蛟闻言,神情滞了一下,依旧不服道:“可是那也不该得理不饶人,将赢虞他们打成那样!”
韩霓登时大怒,随着啪的一声想,竟是直接一巴掌打在了成蛟脸上。
接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成蛟!母亲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这一巴掌并不轻,成蛟虽然身材茁壮英挺,依旧被打的差点摔倒在地,半张脸上顿时浮现一个红肿大巴掌印。
“母亲.........”
成蛟被打的有些懵逼,亦有些委屈,眼中渐渐蓄起了泪花,一脸的憋屈之色。
不待他再说什么,韩霓俏脸含怒道:“大王邀你狩猎,还不快去!”
说完便不再理他,美丽的脸上带着歉意的向着赵艾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成蛟年幼,不通事理,受某些人的言语蛊惑,对太白君有所误解,还望太白君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他是先王的女人,赵艾再张狂,自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她这礼,当下轻轻的避让开。
“久闻韩太妃温婉贤淑,品貌端庄,心底善良,对先王亦是重情重义,今日一见,通明达理,果然名不虚传。”
赞罢,赵艾方才呵呵一笑,继续道:“成蛟公子年纪尚小,但淳厚善良,其实太妃大可不必如此。
说起来,当日满姬受难,还是多亏了成蛟公子仗义出手阻拦,这才让她保全一命,免遭凶徒残害。”
“晚辈此次登门造访,本就是为了过来特地拜谢的。”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手,早有车夫从他马车上将一件件礼盒搬了下来。
赵艾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太妃万勿推辞。”
韩霓见赵艾目光清明,神色坦荡而真挚,知道他真的并未在意成蛟的无礼,心中也对赵艾颇有几分好感。
当然,这只是看待晚辈的好感。
当下望着那十几箱的礼物,温婉一笑,柔声道:“举手之劳而已,太白君何必如此?”
赵艾轻笑一声,没再接这话,而是笑问道:“太妃不打算请晚辈进去坐坐吗?”
韩霓闻言,俏脸之上顿时绽放如花般的笑容,玉手做出了请的手势,声音亦是轻柔婉转,道:“太白君请。”
“太妃先请。”
在几位寺人和宫女的簇拥下,赵艾与韩霓走进兴乐宫,于主殿乐成殿内分宾主落座。
兴乐宫建造的虽然没有甘泉宫奢华,亦是颇有几分恢弘大气,庄重而肃穆。
赵艾还是第一次前来,难免要四下打量一番,这时有一宫女端来了茶水。
太妃韩霓玉手执起茶壶,亲自为赵艾添了一杯清茶,而后递到赵艾身边,笑道:“太白君,请用茶。”
“多谢太妃。”
赵艾恭敬的接过茶盏,道了声谢后,看向四周的宫人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一众宫人闻言,看了一眼韩太妃,便不敢多言,低着头悄悄出了大殿,赵艾这才满意一笑。
韩太妃见他面容俊美如玉,言行举止,亦是温文尔雅,气质非凡,眼中不由暗赞,微笑道:“太白君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吗?”
赵艾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你我也算至亲,姐姐何必如此生分?”
“至亲?姐姐?”
韩霓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反映了过来,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略带埋怨地道:“公子是太后的义子,即便如今封君,这般称本宫姐姐,只怕多有不妥吧?”
赵艾观她神色,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当下正色道:“太妃不要误会,本君对太妃仰慕已久,也深深敬佩太妃蕙兰之质,绝无任何轻视之意。”
韩霓自嫁给先王之后,虽然被华阳太后推举到了很高的位置。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华阳太后意图掌控秦国朝堂的棋子而已,甚至可以说是生育工具,用来控股自己的势力。
作为一国之长公主,即便韩霓没有任何功利之心,心里却依旧明白,如果成蛟做了秦王,他们母子定会为楚国芈系掌控。
但面对如此局面,她却无法反抗,只能尽力的去保全自己和儿子。
可以说,先王在世时,韩霓过的并不好。
后来嬴政继位,赵姬成为了大秦的监国太后,他们母子二人的地位自然更加尴尬。
虽然嬴政待他们不薄,从未轻视,但赵姬却明显不会给他们面子,赵姬深深记恨华阳与韩霓,她拿华阳没什么办法,却可以轻易整治韩霓。
若非有吕不韦和嬴政还有宗室的保护,他们母子二人只怕连活着都难。
当然赵姬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爱憎分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有嬴政和吕不韦的劝说,她到底也懒得再搭理这对母子。
韩霓与成蛟的处境,在咸阳属于虽然位尊,却无人敬也无人惹的境地。
不过这样无人打扰的平淡生活,韩霓还是很满意的,平日里也颇为谨小慎微。
虽然幽居深宫,难免寂寞,好在有儿子可为依托。
成蛟在她的教导下,也确实纯厚善良,勇武忠孝。
多年的谨小慎微,让韩霓心里还是颇为敏感的,当赵艾的一声姐姐出口时,她本能的以为对方是在轻视自己。
韩霓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赵艾如今风头正盛,势力更是成长迅速,俨然已经有了和吕不韦抗衡的势力。
她深知即便赵艾轻视侮辱自己,自己也难以将势力正盛的赵艾怎么样,因此露出眼中苦涩之意。
“太妃或许还不知道,本君此次离开咸阳,曾在新政逗留许久,期间承蒙韩王厚爱,将他最小的女儿,红莲公主许配与我,如今已然定亲。”
赵艾说着,抬头看了眼韩霓,见她苦涩的神色明显缓了下来,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方才继续道:“太妃是红莲公主的长姐,本君作为红莲公主未来的夫婿,称呼太妃一声姐姐,以示亲近,想来也不算僭越吧?”
韩霓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太白君所言,也算合乎情理,只是在咸阳,到底还是国礼为大,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对太白君招来许多非议。”
赵艾闻言,亦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笑道:“姐姐所言甚是,本君也知国礼为重,只是姐姐如此年轻貌美,比本君也大不了几岁,一直称呼太妃,显得生疏不说,还把姐姐叫老了。”
韩霓见他如此甜言蜜语,夸赞自己年轻美貌,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还是颇为开心的。
却见赵艾忽然轻笑一声,唇角扬起一抹俊美笑容,卖巧道:“所以,本君还是觉得,私下里称呼姐姐更好,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韩霓见他目光紧紧的看着自己,亦是不由心头微跳,她常年寡居深宫,除了儿子和那些寺人,很少见到男子。
即便见到的嬴虞等人,也都对她恭敬异常,不敢肆意打量,如今陡然被人如此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自是颇觉异样。
不过到底见赵艾目光清明纯澈,似乎并未亵渎之意,回想起他说话的样子,倒也颇觉有趣,方才红唇微微弯起,笑道:
“久闻太白君风流多情,能说会道,最会哄女子开心,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赵艾闻言,唇角弯起的弧度不由加深了许多,意有所指的笑道:“呵呵?咸阳对于本君的传言还有许多,姐姐只知道这一个吗?”
韩霓闻言,脑海中瞬间闪过赵艾的好大名声来,那雪白清丽的俏脸,也刷的一下就红透了。
赵艾的传闻有许多,什么转车轮,什么定海擎天zhu,什么天赋异禀,什么贪花好色,淫邪奸滑。
亦或流连风月,不务正业,眠花宿柳,欺辱民女,勾搭贤良妇女,所过之处,咸阳男子皆看顾妻女,深恐与其有染。
甚至还有其与太后的秘闻韵事,让人私下里津津乐道。
这些“大”“好”名声,韩霓自然也是听宫女暗地里说过的。
当初赵艾被赵姬收为义子时,宗室之人全部反对,赢虞、嬴皎等人就曾来赵艾成蛟时,就曾说过赵艾的传闻。
什么大什么好,这些污言碎语,自是听得她也心惊肉跳。
如今陡然被赵艾当面提起,显然是其明知故问,有意调戏。
可怜她守寡多年,枯寂深宫,纵然平日里心静如水,淡然闲适,陡然面对赵艾这般俊俏公子的调戏,还是这般带有形状和颜色的意有所指,自然有些吃不消。
尤其再看到赵艾那肆无忌惮打量自己身体和容貌的目光时,更觉心跳如鼓,羞恼万分。
她强行压下心底的慌乱,伸手端起茶盏,恍若未闻一般轻轻抿了一口清茶,随后道:“时辰不早了,本宫寡居兴乐宫,不便长陪外客,还请太白君见谅。”
“额,这就下逐客令了?”
赵艾微愣了一下,心里颇为好笑的说了一句,随后面带委屈无辜之色的开口说道:
“姐姐常年寡居兴乐宫,深宫寂寂,寒夜寞寞,被冷衾凉,枯寂无人知,妹婿这好心过来陪姐姐谈谈心,怎么还赶人了?”
韩霓微不可查的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涟漪,赵艾这般作态,对她的杀伤力还是不小的。
“多谢太白君好意,只是太白君毕竟名声在外,若是在此久留,传了出去,难免有闲言碎语,污人清白,只怕于你于我来说,都非好事。”
听到她这般灭欲存贞的违逆人性之语,赵艾却是轻呵一声,冷笑道:“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眨眼之间,数十载韶华已逝。”
“人生苦短,自当顺从本心,及时行乐,何必自苦?”
“太妃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自锁身心,枯心幽居在这看似繁华,却幽冷森寒的宫中吗?”
说着,他已然起身,目视着韩霓,淡淡道:“人死之后,如火燃烬,自是灰飞烟灭,人的生命很短暂,太妃不妨回想一番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可是眨眼之间?”
说罢,赵艾缓缓向着殿外走去,他的声音,却深深地传入了韩霓的耳中,如惊雷贯耳,外人却无法听见丝毫。
“人那,只有一辈子,什么清名,什么戒律,什么贤德,都不过虚妄而已。”
“人,终究要为自己而活,今晚子时,本君再来寻太妃谈谈人生。”
随着话音落下,赵艾的身影也已然消失在庭院之中,韩霓脑海中回荡着赵艾的话,心底波澜起伏,掀起浪潮狂涛。
她呆呆的望着庭院良久,蓦然间,想起了赵艾最后的那句话,心里瞬间一惊,更是慌乱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说赵艾出了兴乐宫,上了马车后,便吩咐车夫驾车回芷阳宫。
待马车缓缓消失在拐角之后,兴乐宫宫门的一处角落里,两名躲在此处的男子也忽然噗通倒在了地上,眨眼间,便有两摊鲜血染红了墙角。
自那日相府门前立威全身而退之后,赵艾深得太后宠信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咸阳大街小巷,并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七国传出。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逗留在咸阳的六国士子和江湖高手,便有许多来赵府拜访。
对于这些前来拜访的人,赵艾以受伤之名义,并未立即接见,却也并未怠慢,让李勇和宋煦全给安排在了原先的赵府。
之前的赵府虽然不大,却也不小,如今除了李勇家的妇女们住在后院外,其余的院落都被安排给了这些士人暂时落脚,并以赵府独有的好酒好菜款待。
赵艾之所以要回芷阳宫,便是因为今日下午要正是接见这些前来投靠他的文武之士。
至于今晚会是如何情景,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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