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天空繁星点点。
月华流溢,洒下人间,五条大如山岳的鱼,摆动鱼鳍,在云上飞速而行。
这是北俱芦洲仙家宗门打礁山的仙家渡船,一年之内,往返于北俱芦、东宝瓶、桐叶三洲之间。
这五艘仙家渡船的本体,便是五头鲲鱼,自然,不会是动辄数千里的那头远古鲲鹏,而是具有些许大鲲血脉的遗种。
为首那一艘渡船的甲班上,坐镇此船的金丹境剑修忽而按住了剑柄。
“一个道士,两个剑修。”
老剑修缓缓起身,剑已出鞘半寸。
他身旁立着一个黄裳女子,身上无有半点灵气涟漪,只有一道纯粹真气,她是一位七境金身境的武夫,杀力可以比拟修士八楼龙门境。
“卢前辈,是敌是友?”
黄裳女子双腿微沉,摆了一个看似软绵绵的拳架。
“都不是,看样子是来坐船的船客。”
卢姓老剑修毕竟是金丹境修士,目力非凡,他在十里之外便已望见了老道、陈玄与魏晋三人。
有道是“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这样的修为,在任何一宗都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这也是打礁山放心让渡船远游的一大原因。
卢姓剑修依旧按着剑柄,一息之后,鲲船已至三人身前。
“十枚雪花钱上船,租赁房间另算。”
他冷眼望向握剑的魏晋。
陈玄连忙对着老剑修施了一礼,也来不及多言,便抛下了十枚雪花钱。
鲲船之上,那一道如同水幕的禁制就此散去,三人连忙落下船头。
“多谢前辈。”
陈玄按着魏晋,对着老剑修拜了拜。
目盲老道依旧面带倨傲之色,似乎已然忘记了先前被魏晋提溜在高空中的狼狈模样。
“去往何处?”
卢姓剑修言简意赅,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想来也是,北俱芦洲乃是苦寒之地,自古多出豪杰,看不上区区一座宝瓶洲也是情理之中。
“桐叶洲。”
陈玄轻声笑道。
“甲字客房五十枚雪花钱,乙字十枚,丙字五枚,丁字三枚。”
卢姓剑修继续出言。
“那便两间甲字,一间丁字。”
陈玄斜瞥了目盲道人一眼,后者立马老实了不少。
“共计一百一十枚雪花钱。”
卢姓剑修双眼微眯,望向目盲老道。
陈玄了然,定是老道方才的倨傲面色触怒了这老剑修,这才临时加价。
他也不做争辩,只是面色稍冷,假意将手探入袖中,实则是从定海珠中取了一百一十枚雪花钱,散在空中。
“倒是个好后生。”
卢姓剑修接过一百一十枚雪花钱,笑着望向陈玄。
魏晋立在陈玄身后,剑柄已蠢蠢欲动。
“卢前辈,便让我将他们二人领着去客房吧。”
黄裳女子怎会察觉不到此刻的微妙氛围,连忙打了个圆场。
卢姓剑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仙子。”
陈玄对着黄裳女子拱了拱手。
“我哪里是什么仙子,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
黄裳女子自嘲一笑,便不再多言,领着三人一起,朝着客房去了。
“楼船顶层便是甲字号客房,这些客房不仅可以聚拢灵气,每日还有灵果送上,除此之外…自明日起,会有四位打礁山女弟子来伺候你们的起居。”
女子武夫笑着望向两个少年,却见这二人一个面色冷峻,一个笑意温醇。
倒是那老道眸中垂涎之色,几乎将色欲熏心四字写在了脸上。
陈玄与魏晋领了甲字客房令牌,便各自入了房中,不再去管那目盲老道。
“为何要将那老骗子带到船上?为何不让我问剑那老剑修?”
魏晋先以一缕透过客房隔板,再以心弦传音。
“那老道看似贪婪无能,但却总是让我感到莫大的压力,此人定不是你我所见的那么简单,我有预感,此行绝不会一帆风顺,届时,恐怕还需这位……
至于那老剑修,区区一位金丹境,何必脏了你我之手?”
陈玄同样以心弦传音,出言解释道。
魏晋闻言一怔,他有些好奇陈玄是如何看出老剑修的境界的,不过诚如陈玄所言,寻常的金丹境剑修,对他们而言,并非无有一战之力。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魏兄,你我当共勉才是。”
陈玄再度传音,随即便盘坐在塌上,借着客房阵法聚拢的灵气开始吐纳修行。
他以《云上琅琅诀》为表,以《云中练气歌》为里,借着渡船之外的无尽云气修行,如有神助。
云气与灵气一道被吐纳入体,随即经由周身各大穴窍,归于山水气府之中,气象巍峨。
于此同时,魏晋也依照风雪庙的修行法门开始吐纳。
楼下的楼下的楼下,一间狭窄的丁字房中,老道屈膝盘坐,身前身后再无一寸空余之地,他忽而睁开眼皮,一缕剑气将那道气暂时压住。
“云中琅琅诀?是居中的弟子么?”
一息之后,老道双眼再度恢复了空洞无神的模样。
夜幕之下,山兰国上空,老人御风而行,俯瞰着人间山河。
“奇哉怪也,怎的算着算着,一枚葫芦变成了两枚?他娘的,难不成区区一座宝瓶洲还能同时出现两枚道祖养剑葫?”
他五指掐动如飞,神色逐渐由诧异转为惊喜。
“老夫一路北上,你们却一路南下,当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免了老夫四处奔波之苦。”
杜懋面上笑意盛极。
幸而是在宝瓶洲,幸而他杜懋是以阴神身外身远游,否则一位飞升境的御风速度,又怎会如此之慢?
“但愿是两个上五境才好,否则一下子打杀了,岂不是无趣了些?”
杜懋抬起头,望向悬挂在宝瓶洲北端天空的那一颗骊珠。
“齐静春?你也配称圣人?
左右?你也配做浩然剑术第一?
且待老夫先解决了那两个小崽子,再来与你们文圣一脉问问道!”
杜懋想到此处,愈发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