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彧是长安杜陵人,和李瑁的幕僚柳泉一样,他也是科举落榜后成为权贵幕僚,先是在杜家私学做先生,教一群顽劣儿童读书,没两年又被推荐给长孙家做幕僚,一做就是十五年,随后被长孙平孝推荐给摄政王李成器,成为李成器的二级幕僚。
所谓二级幕僚,就是负责各种文书档案等具体事务,没有机会在李成器身边出谋划策,但他做事认真,思路慎密,渐渐引起了李成器的关注,今年年初的洛阳公主失踪案,李成器派幼子李璀去洛阳办案,张彧便被李成器指派给李璀,跟随李璀去了洛阳。
但这也是张彧噩梦也开始,李璀根本就不理睬他,更不会听他的建议,但李成器却不管那么多,李璀在洛阳惨败,李成器把大半责任都放在张彧身上,责令他好好辅佐李璀,没有再重用他的想法,而李璀根本不理睬他,把他晾在一边。
这几个月张彧过得十分颓废,对前途充满了悲观,他已经四十余岁,他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就在张彧最绝望之时,长孙宏仁找到了他,和他谈了一夜,给张彧黑暗的人生道路又带来一抹亮光。
中午时分,张彧衣着整齐地来到了京白酒楼。
刚到酒楼门口,他便看见长孙宏仁的贴身随从,昨晚也一起来他家的。
随从上前对他道:“请跟我来!”
张彧跟随从来到后院一间单独的雅院内,院子里站着几名带刀侍卫,随从指了指房门,“公子在房内等候,你进去吧!”
“三十八殿下也在吗?”张彧紧张地问道。
随从点点头,“他也在!”
张彧深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坐着两人,正面是一个头戴纱帽,身穿襕袍的年轻人,张彧见过,正是大名鼎鼎的三十八皇子李琇。
旁边坐着之人便是长孙宏仁。
长孙宏仁见他进来,便笑眯眯道:“张先生,这位便是钱塘郡王,三十八皇子,你应该认识吧!”
张彧点点头,上前躬身行礼,“小人张彧,给殿下见礼!”
“张先生,我们在洛阳见过?”
“正是,其实...,卑职和殿下在华阴县就打过交道。”
李琇哈哈一笑,“那是有趣的回忆!”
长孙宏仁站起身笑道:“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就不用我介绍了,我朝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李琇点点头,长孙宏仁拱手行一礼,便扬长而去。
李琇一摆手笑道:“先生请坐!”
张彧在侧面胡椅坐下,李琇又道:“长孙少卿应该和你谈过了吧!”
张彧点点头,“昨晚大公子来找过我。”
“我想先问一问,你和长孙家族是什么关系?”
张彧叹口气道:“是知遇之恩!”
他又回忆道:“我二十岁参加科举,两次失利,家境也不太好,我就经乡人介绍进杜家私学教书,教了两年,待遇低不说,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后来看到长孙家招募账房,我便前去应募,正好遇到了老家主,蒙他的赏识,我进了长孙府做账房,其实也是老家主的钱谷幕僚,这一做就是十五年,五年前,也就是老家主病逝的前一年,他推荐我去兴庆宫做幕僚,主要是整理文书,也没有机会在摄政王面前出谋划策,直到年初,摄政王派我给李璀做了幕僚,李璀这个人不堪大用,不听人言,这几个月我基本上都是做冷板凳。”
“你现在能见到李璀吗?”
“能!每天都能见到,他现在也会做点表面文章,每天上午和我打个招呼,然后就不理我了。”
李琇点点头道:“我和长孙家族达成了合作协议,长孙家族把你推荐给了我,我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当然,如果你对我有足够的忠心,我或许会给你一个前途,你知道我是北庭节度使,主管北庭军政,所有州县官员都是由我推荐,然后吏部任命,或许刺史办不到,但做个县尉、县丞却是举手之劳。”
李琇这一招百试不爽,对柳泉如此,对张彧也是一样,没有哪个幕僚愿意给人驱使一辈子,都是想借权贵上位,但真正能实现人生理想的,却极少极少。
今天李琇给张彧画了一张饼,无疑将张彧打动了,不仅仅是因为李琇的承诺完全可以办到,更重要是,张彧已经四十二岁了,他如果这一两年再没有机会,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所以李琇画的大饼让内心激动不已,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躬身道:“请殿下放心,我会尽一切力量为殿下效力。”
李琇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不知道长孙宏仁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不是替我效力,而是在为天子效力,同样,如果你选择背叛,但背叛的不是我,而是天子,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卑职既然选择跟随殿下,如果再倒向李璀,摄政王同样不会饶我,我其实已经没有退路。”
李琇点点头,“我需要你做的任务有两个,当然不是立刻成功,得慢慢来,我先问你,你对李珣和李琎的矛盾怎么看?”
张彧想了想道:“他们二人很多年前就不说话了,但今年以来两人关系十分恶劣,在摄政王面前装得相安无事,可背后却恨不得杀了对方,从目前形势来看,他们矛盾很快就会激化。”
“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怂恿李璀杀了李琎。”
张彧犹豫一下道:“只是李璀现在并不信任我,他恐怕不会听我的劝。”
李琇淡淡笑道:“我自然会给你安排机会,让李璀一步步信任你!”
李琇拿起一张纸条递给他,“我估计今天你就会有机会!”
“一群没用的混蛋,居然把人跟丢了,你们除了喝酒玩女人,还能做什么?”
李璀恨得咬牙切齿,指着院子里的一群武士大骂。
武士们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带愧色,不敢抬头。
李璀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为他发现李琎养了一个别宅妇,也就是情妇,当然,以李琎的身份,如果看中一个女人直接纳为妾就是了,但麻烦是这个女人出身青楼,摄政王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子娶青楼为妾,所以李琎只能把这个女人养在外面,至少有好几年了,还生了一个私生子。
纸包不住火,三天前,有人把这个秘密高价卖给了李珣,李珣不好亲自出面,便让兄弟李璀来调查这件事。
自从兄长成为父亲的正式代表列席政事堂后,李璀也意识到他兄长很可能会成为摄政王继承人,他的心思便暂时从杨玉环身上转到了兄长夺嫡这件大事上。
李璀当然要全力帮助兄长夺嫡,这关系到他自己将来的地位,一旦兄长成为摄政王,那么他也能封亲王了。
但告密人只知道李琎的别宅妇住在宣阳坊,具体住哪里不知道,另外还知道这个女人乘坐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厢外面画了两条鲤鱼。
所以这两天李璀的手下一直在宣阳坊内寻找,今天下午发现了这辆马车,结果把马车跟丢了,李璀怎么能不恼火。
这时,张彧走上前道:“殿下,宣阳坊的后门街道狭窄,住的都是贫民,环境也比较脏,马车不会从后门进坊,它一定还会从正门回来,只要守住正门,马车丢不了。”
一句话提醒了李璀,对啊!马车总要回家的,他立刻喝道:“还不快去守大门!”
几名武士连滚带爬地跑了。
张彧又笑道:“殿下不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吗?”
“什么蹊跷?”
“这个告密者既然知道马车是什么样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宅子在哪里?”
李璀想想也对,既然知道马车,却不知道住址,岂不是很滑稽?
“那告密者是什么意思?”
“卑职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告密者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自己也没有看到,要么就是一个陷阱。”
“陷阱!”
李璀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比如说,舒王向摄政王报告,说李琎在外面养了别宅妇,还生了私生子,摄政王肯定会派人去查,结果发现根本没这么回事,那摄政王会不会对舒王不满?”
“你的意思是说,养别宅妇是李琎自己编出来的故事?给我的兄长布下了陷阱?”
张彧点点头,“殿下试一试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