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时,吴刚驾驭云车而来,落在溶洞前,余光一碰,晕轮高举,如花朵升起,半开半闭,娇娇嫩嫩,香气氤氲。
他皱着眉头,望着极天上,那一道撕裂大气的剑光,随时间推移,渐渐变淡,只余下一抹,被云光一遮,几乎看不到了。再然后,他收回目光,看向地面,左旬阳躺在地上,没了声息,倒是那异种百鸟,不断绕着转圈,还拍打翅膀,尾翼之上殷红如血的光彩逐步消退,留下一种惨白,如孝衣一般,平添了三分哀愁和凄凉。
整个四下,死寂无声。
好一会,跟随而来的晏子悦上前一步,她青丝垂在身后,用铜环束着,玉颜上贴着简单的梅花妆,清丽脱俗,此时此刻,玉颜一片冰寒,声音中有透着寒气,像秋日林中料峭吹散枯叶的风,道:“这陈玄好狠辣的手段,好厉害的法宝和剑丸!”
吴刚沉着脸,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左旬阳的尸身,只觉得一股子邪火往上窜,压都压不住,马上要爆发了。
这陈玄在岩洞之中奈何不了左旬阳,却硬生生地在自己等人马上要到之际,一剑斩杀了左旬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史道兄。”
晏子悦莲步轻移,来到史玉成身前,开口说话,道:“这陈玄如此凶悍,你在往日怎么不多提一提?要是早知如此的话,左道兄恐怕也有个准备,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听到这不客气的指责,史玉成扫了晏子悦一眼,心里暗怒:这晏家的小娘皮无非是看自己虎落平阳,史家门人只剩下小猫小狗三两只,才敢如此无礼。不然的话,换个其他时候,她要是敢这么讲,自己当场就让她下不来台!
不过此时此刻,他注意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冷冽的目光,还是勉强压下自己的不满,解释道:“对于左道兄刚才丧命于陈玄之手,我也很痛心。不过陈玄的狠辣凶戾,我在一开始就说过,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通常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
高估自己,低估对手。
这八个字,遥遥传开,蕴含着一种金石之鸣。
不少人都沉默下来,很多时候,闻名不如见面,只有当亲眼见到在众人中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左旬阳被陈玄纵剑斩杀,这种直面血淋淋的,才让人真切明白溟沧派真传弟子的分量。
要狩猎这样的人物,一个不小心,狩猎不成,就会适得其反,丢了命!
“好了。”
吴家势大,吴刚在这“寻陈玄,夺芝祖”的联盟中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他看着场中众人,先让人给左旬阳收尸处理后事,然后引着其他主事人,来到停泊在岩洞上方的飞阁里。
飞阁不小,高梧青竹,丹水从石梁上落下,冲洗石骨。再往下,布置玉几木榻,雪白如霜,不染凡尘。在正中央的木案上,则放着青花细瓷的花瓶,从瓶口垂下扑簌簌的花色,团团簇簇,垂到地面。
吴刚率先入座,其他人也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整个过程都很自然,毕竟自从形成了这一种联合后,这一年来,这样的会开了不少次了。
待众人坐下,吴刚居于中央,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率先开口,道:“左道兄这次能发现陈玄,已是我们联盟自成立来的很大突破,他虽然不幸丧命于贼子之手,但功劳不能抹杀。待出了青寸山后,我会亲自到江月左家走一趟,说明此事。”
“该如此。”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左旬阳虽不入他们的法眼,可也是以往能列席此地会议的人,这样做,给下面的人看,也是一个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各位。”
吴刚待众人讨论个差不多,然后双手一压,示意在场众人安静,道:“这次左道兄虽不幸遇难,可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陈玄这次出现,以后就逃不掉了。”
最后逃不掉这几个字,掷地有声,显示出惊人的自信。
在场的人听了,也是浮现出笑容。
他们这一年来,也不是像无头苍蝇般乱跑,早就发动所有人,各想办法,汇集各种法术道术和法宝,来增加寻人手段。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入青寸山的修士有几千人,真有人有意想不到的寻人定位手段。反正如今陈玄一出现,定然会有气机留下,有了气机,他们就能借此寻人。
等了一会,晏子悦开口道:“诸位,我们不能高兴的太早。陈玄的凶戾我们都亲眼见到了,追踪他的气机绝不是简单的事儿,我们要尽可能聚集人手,不给陈玄可乘之机。”
“子悦师妹说的有道理。”
吴刚目光下移,一片霜白,飒飒的光垂落,明澄玉净,道:“陈玄凶戾,不得不防,不然的话,很容易发生左道兄那样的惨剧,寻到陈玄,不仅没能夺回他手中的芝祖遗蜕,反而丧命于对方手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视众人,朗声道:“我建议,要寻陈玄的话,我们在场的人最少两到三人一个小队,有事多交流,不要轻易落单。”
这话说出来,有点伤士气,不过在场的人都是惜身之人,在亲眼见到左旬阳被陈玄击杀后,也知道陈玄这位溟沧派真传弟子的斗法之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默默点头答应下来。
在此时,只听一声轻响,从外面飞来一物,状若翩然蝴蝶,往下一落,径直到了吴刚手里,他接住一看,是一封飞书,看完之后,开口道:“外面的人已经根据陈玄在岩洞中留下的气机有了发现,只是并不准确,得需要多方验证。”
“我们分配一下人手,开始行动吧。”
“我和吴道友一起。”
“子悦师妹,我们一队。”
在场的人能参与到核心问题,不但自身境界修为惊人,背后也都是有背景的,他们可不会等吴刚分配,而是自己寻人组合。
史玉成看了看,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这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一身锦衣,入鬓的双眉浓的吓人,总是端着,面无表情。至于女子,则长得娇颜妖娆,长裙垂到脚面,淡紫色的头发随意披散,眼波流转之间,给人一种勾人心魄的感觉。
史玉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很快掩住,道:“那我就和吴道兄晏师妹一起吧。”
紫发的女子晏秀听到,转过头,美眸之中,闪过一缕诧异,旋即轻轻一笑,笑容中有一种莫名,道:“史道兄这么想,我们求之不得。”
“嗯。”
史玉成和晏秀的目光一碰,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很有深意,可又看出来。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这这两个人,一个是吴观云,一个是晏秀,他们俩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要不是人手不够,还真不愿意跟他们组队。
“行动吧。”
吴刚看组队完成,大袖一摆,率先离开。
“走。”
史玉成,吴观云以及晏秀,三人一队,再领着有着根据气机就能寻人几个人,还有一部分人,离开此地,循着陈玄留下的气机,探索而去。
就这样,他们三人领着的一队,不断前行。
只是他们运气一般,半个时辰后,没有任何收获。
“看样子我们是走了岔路了?”
晏秀用一只手捋着垂下来的紫发,美眸垂着光,看向眼前的三五个人,他们就是各有手法,或是道术,或是拥有法宝,能够根据气机来寻人的。
穆青看着眼前绝美的女子,心里都直冒凉气,他可是知道对方动辄杀人,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们所追踪的陈玄本身境界修为很高,手中也有厉害的法宝,再加上这山中岔路多,这样的结果导致我们追踪起来不容易。”
事实上就是如此,山中岔路多,还有要追踪的陈玄有时候会故摆疑阵,他们有时候拿不准,不得不分兵前往。
这就是为何,吴刚等人要成立好几个小队的原因之一。
晏秀盯着以穆青为首的三五个人,不说话,只是嘴角上翘,看上去玉颜泛着光彩。
“晏师妹。”
史玉成看到这一幕,心里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将穆青等人挡在身后,他一边挥挥手,让穆青等人先离开,一边对晏秀,道:“他们对追踪陈玄来讲,很重要,我们以前说过,不能对他们动手。”
“不对他们动手,既然史道兄这么说,就这样吧。”
晏秀似笑非笑,风一吹,紫发披散下来,她伸出手,将之拢起,突然换个一个话题,道:“史道兄,我有一个疑问,那陈玄真的很厉害?”
史玉成目光闪了闪,反问一声,道:“晏师妹不是见了岩洞前陈玄的出手?”
晏秀已经拢好头发,她束成少见的高髻,眼瞳上有着光,问道:“那我是不是他的对手?”
史玉成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这晏秀脾气古怪,动辄杀人,是杀了很多人,可绝大多数都是境界修为不如她的,比起陈玄来,还是不如的。
“看来在你心里我是比不上陈玄的。”
晏秀看上去很有自知之明,不过她接下来,展颜一笑,道:“若史道兄愿意相助,小妹手中有一件宝物,一举拿下这陈玄不在话下。”
史玉成可是知道陈玄的厉害的,那飞剑斩杀之术不但神出鬼没,而且能以一敌多,不可阻挡,他听到晏秀如此言之凿凿,不由得好奇问道:“什么法宝如此厉害?”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晏氏族中有什么法宝有这般威力。
难道是玄器不成?可就算以晏氏这等大族,一件玄器也轮不到她晏秀来执掌。毕竟这晏秀虽然在晏家出身算不错,可因为性格的原因,在族中并不得族中长辈看重。
晏秀把素手一抬,道:“史道兄且看。”
她玉指一点,水袖中便有一杆黑色笑飞出,幡旗一个抖动,就有寒烟黑云浮动,其中隐隐可见有千百个肤色惨白,唇红如血,双目无神的修士。
史玉成看到这里,蓦然睁大眼睛,失声道:“吴真真、左云、沈博、张龙……”
这一个个人,俱是这些年来被晏秀寻了借口杀死的修士,其中还有几名天资出众的大派弟子,他先前只听说是莫名失踪了,没想到却在此处,如今看来,皆一具具行尸走肉。
史玉成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这幡旗颤声道:“你,你这是邪派炼尸之术?”
“史道兄也是个有眼力的。”
晏秀赞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早就跑得远远的穆青等人,她把手一招,此幡便回到手中,“如今在这青寸山里,可是有不少厉害的人物,如果能把陈玄拉到本姑娘阴煞尸瞑幡上,顺手得到他手中的芝祖遗蜕,同辈之中再无与我争锋者!”
史玉成听到这样的话,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道:“难怪传闻你那功行上有疏漏!原来如此!”
“倒是让道兄看出来了,”
晏秀把玩着手中这杆幡旗,叹道:“小妹我为了炼这法门,以至于功行不纯,不过这却没有关系,晏氏再好,也不过能支撑本姑娘上得化丹境界而已,又有什么稀罕?只等炼成了这杆旗幡,自有族中给不了的无穷妙处。”
史玉成听了这许多话,却觉得有些不妙,这晏秀日说话行事与往日大不相同,叫他看起来极为陌生,且这些隐秘之事本不应该告诉他,这女人说得越多,他便越不安心,眼角抽搐了一下,他警惕道:“师妹需我如何助你?”
晏秀转过螓首来看着他,脸上笑靥如花,道:“正是要请道兄你上得幡来呀,那才能好好帮我,助我完成心愿呢。”
史玉成闻言大惊失色,一拍座下丰角缙云鹿,四蹄下冒起云烟,就要抽身走开,只是才一提身,就觉这坐骑瑟瑟发抖,却是僵立不动。
他立时反应过来,定是这晏秀适才与自己言语时暗中做了手脚,心中不由大恨,只得忍痛舍了这只坐骑,意图纵身飞遁。
晏秀咯咯一声轻笑,道:“道兄何必这么急着走?莫非不愿相助小妹?”
她手腕一抬,就有一团烈火飞来,见其势来得迅快猛烈,史玉成看出这一击定是蓄势良久,容不得他腾挪闪避,无奈之下,只得把玄光放出抵挡。
只闻一声震响,他虽是将这团飞火成功击散,却也是身形一滞,失了逃遁良机。
而与此同时,晏秀把阴煞尸瞑幡拿在手中,只一摇动,就有十数道黑气飞出,每一道黑气之上皆站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阴尸。
史玉成看得心头一紧,这晏秀修为与他相差仿佛,如是两人争斗起来,也不是顷刻间能分出胜负的,若再加上这十数名阴尸,他怎生抵挡的住?
更何况,向来和晏秀形影不离的吴观云此时还没有出手,一旦他出手,那就更糟糕了。
眼下脱身要紧,他连忙一转玄功,从顶门玄光之上,浮现出大观星辰裂纹炉,炉盖一起,从炉子里倾斜出大片大片的星光,离得最近的阴尸被这炉子中的星火一冲,马上就冒出烟气。只一瞬,就是十几个阴尸变得千疮百孔。
晏秀却是满脸的戏谑,只把那幡旗一个拨弄,就有滚滚阴煞之气落下,将这十余阴尸的伤口填满,再度凝聚出身形来。
这些阴尸早已不是一般人身,一身修为精魄尽数化为阴煞之气,身躯介于有形无形之间。若是只以实力而论,比之生前那是大大不如,但在阴煞尸瞑幡的御使之下,争斗之时,成千上百无惧生死的阴尸一齐涌来,寻常修士乍然遇上,又哪来手段克制?
史玉成斗了一会儿,便觉吃力,见四面八方俱被那阴尸围住,寒烟阵阵,阴风惨惨,不觉惊怒道:“晏秀,你敢杀我?你莫非不怕我史族报复?不怕给你晏氏惹来祸端么?”
晏秀轻蔑一笑,对此嗤之以鼻道:“本姑娘这阴煞尸瞑幡还差三个主尸便能小成,再去祖师堂中领了符诏,便能得了本门上古法门,日后成道有望,有如此仙缘在手,又岂需在意这等小事?”
史玉成听了这话,彻底绝了念头,顿时开口喝骂不止,只把最恶毒的言语说出,晏秀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似是一点也不着恼。
在十余俱不知疲倦的阴尸围攻之下,史玉成阵阵阴气涌来,不一刻便寒澈心肺,手足僵硬,宛如置身万载玄冰之中,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他再也无以为继,十余具阴尸发出咆哮之声,一拥而上,那浓郁如墨的阴煞之气将他一裹,须臾间就将一身精血吸干。
晏秀把幡一摇,就把史玉成一缕元灵拘上幡旗来,把法诀运转数遍之后,又是一晃动,就有一道残魂飞了下去,勾动那滚滚黑气往中间一合,那史玉成便又重新站出,只是面目呆滞,脸色惨白。
晏秀在心中下了一道法旨,史翼帆就乖乖走到她面前,将那“大观星辰裂纹炉”交了上来。
晏秀拿着宝炉在手,咯咯笑出声来,此时只觉意气风发,她这些年来装作脾气古怪,以此为借口杀了不少人,就是为了炼成此幡。
只是这幡旗要成,不但要有三百六十五名玄光修士上幡,还需三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主尸,此次来这青寸山中,那一气芝倒在其次,她心中所想,只是为了能肆无忌惮的杀戮修士,彻底将这杆旗幡炼至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