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局势,当真是瞬息万变。
韩大相公为救太后,重伤不治的消息无异于一颗落入平静湖面当中的大石,激起千层浪。
当朝宰执,百官之首,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国之柱石,竟然在皇宫大内,重重护卫之中,遇刺身亡,如此荒谬之事,虽有太后出面作证,可那些个一向和后党相争的文官清流们,如何肯信。
其中,尤以吏部尚书孙原,户部尚书杨启平为首,就连一向被百官视为太后一系的齐国公世子齐衡,这回竟也和文官清流们站在了同一阵线,对于宫中给出的这个说法,提出质疑。
纵使曹家兄弟亲自压着那几个行凶的此刻来到西华门外和群臣对峙,清流们对此也仍旧保持质疑。
不仅如此,就连刚刚升任大相公,一向保持中立的钱灏,这回竟也选择了和清流们站在了同意阵营。
唇亡齿寒,韩章的死,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朝宰执,一国之相,百官之首,说死便死了。
下回呢?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在政见上和后党有所出入,那今日韩章的下场,是否就是将来他们的下场?
韩章的死,便如同一味强效的催化剂。
就连一向和文官们不怎么对付的武官勋贵们,也陆续开始表态,坚定立场。
京中五品以上大半官员,汇聚在西华门外,文官们以孙原、杨启平为首,武将们则以英国公,越国公、理国公等人为首,要求入宫见驾,求见官家。
曹家虽然势大,曹国仁和曹国礼二人更是掌握了东京附近超过五成的兵马,可这五成兵马里头,却未必都完全依他们兄弟命令行事。
尤其是在枢密院军机处的老将军们和一众武勋将领们同样站到了西华门外,表清自己的态度之后,这些个曹氏兄弟麾下的将士们,便开始犹豫起来。
大宋律,军中将领,虽有统兵之责,却无调兵之权,令出枢密院,亦或者是官家的圣旨虎符。
而这些个老将军们,一个个在军中经营半生,门生故吏无数,提拔了更是不知多少后生晚辈,于军中威望之高,可不是几个掌兵短短数年的都指挥使就能够比得上的。
可人心终究还是贪婪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昔日陈桥兵变,太祖黄袍加身,夺了后周柴氏的江山,其麾下一众将领,也跟着飞黄腾达,封侯拜相。
危险和机遇,从来都是相伴相生的。
有人怕死,有人不畏死。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有足够大的利益摆在眼前的时候,有些人,便是亲生的父母都能下得去手。
就在文武百官们齐聚西华门的时候,金明池旁,万胜门外,西郊大营之中,现如今的神武军都指挥使小郑将军,一身黑漆水文甲,腰悬宝刀,面色冷厉,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案末端。
长案两侧,是神武军中军虞候以上的将领,拢共五六十号人,齐聚于此。
小郑将军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面色肃穆,沉声开口:“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我也就不和兄弟们藏着掖着了!”
“今日一早,接到枢密院军机处的调令,命我等于今日午时之前,全军开拔。”
“入城!”
小郑将军话音刚落,在座的所有人尽皆面色一变。
“指使说的,可是入东京城?”
左手第一列,现任的步军指挥使方友德不确定的问。
小郑将军将调令拍在轴上:“诸位不妨亲眼验一验这调令的真伪。”
说罢,便亲手将调令送入方友德手中,方友德尴尬一笑,嘴上说的不敢,可一双眼睛却飞速的在调令上扫过,最后落在调令末端,那个盖着军机处的大印,同时还签了几位老将军的大名,按了血手印的位置上,瞳孔皱缩,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这······”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呀!”一众将领一个个看着干着急,方友德身侧的几个将领赶忙凑了上去,迅速的扫过调令上的内容,辨认调令的真伪。
随即便是好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随着这张薄薄的调令一个传一个,最后被恭敬的送回小郑将军身前的时候,大营内一众将领一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起身躬身拱手,冲着小郑将军大声喊道。
“吾等皆以指使马首是瞻,请指使下令!”
小郑将军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身上沉重的甲胄甲叶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
“吾等勠力同心,前方便是刀山火海,也可一闯!”
“请指使下令!”众将领再度齐声呼喝。
“传我将令,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吃饱喝足了,巳时三刻,大军拔营,步军在前,神射营次之,神火营最后,开赴东京城!神风营留在城外伺机策应。”
“官家和太后遇刺,韩大相公更是被此刻所杀,可见东京防御值空虚,吾等世受皇恩,如今奉枢密院调令入城拱卫皇城,庇佑官家和太后安危,还望诸君能与郑某勠力同心,不叫那些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
韩章为救后驾,不幸遇刺身亡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东京内外,驻扎在城外的大军们可没有闭塞耳目,早已收到了消息。
“诺!”
众将齐声应喝,这下子连入城的理由都想好了,还有枢密院的凋令,后顾之忧已去,将士们自然信心十足,干劲满满。
半个时辰之后,万胜门外,旌旗飘飘,随风而舞,神威营百二十门万钧神火炮一字排开,一个个步军方阵整齐罗列,小郑将军腰悬宝刀,掌中一杆黑褐色的马槊,胯下紫电宝驹,身后便是神武军的风火大旗。
城楼之上,鼓声阵阵,守军们尽皆面色紧张,豆大的汗珠如同雨下,浸湿了内襟,硕大的城门更是在大军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着急忙慌的关了起来,不少入城的百姓都被堵在城外,见到身后的大军,一个个恨不得爹妈多个自己生了两条腿,叫着喊着四散奔逃,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