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半点使团的消息,西夏朝廷方面,虽然心里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以为他们已经进入宋境。
毕竟两国战事初停,仍旧处于对立状态,双方皆在边境囤有重兵,双方的游骑斥候们更是日日打探彼此的消息虚实,消息传不回国内,倒也不算奇怪。
直到使团们的尸首和残骸被游骑发现,消息送回国都。
西夏朝堂之上,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落入一颗万丈巨石,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环庆之败,嵬名山通折损大军近十万,西夏拢共才有五十万大军,这一下子就去了两成,东线榆林战场之上,折损也有数万,接连的战败,早已让西夏朝野上下心里都憋了一股火气。
如今使团离开兴庆府不过数日,便在两国边境之地,被人截杀殆尽,那些个被劫走的国书和珍宝,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丢了倒也罢了,可使臣被杀,首级被割,那就是在啪啪的打西夏的脸。
“我夏国雄踞西北,贼子安敢如此欺我!”
李谅祚收到消息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砸了不知多少从宋国弄来的珍贵瓷器,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当起了鹌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谅祚不蠢,西夏的官员们也都不尽是蠢材莽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西北之地,劫杀他们西夏使臣,狠狠的打西夏脸的,绝对不会是什么马贼流寇。
而且据哨探回报,近些时日,因为两国囤聚重兵,原本那些游离在国境线附近的马贼和流寇们,早就不知跑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哪里还敢多留片刻。
更别说这次负责护卫使团的,可是西夏军中除了铁鹞子之外最精锐的骑兵。
莫说是那些马贼了,就算是遇上数倍于他们的正规骑兵,也是丝毫不惧的。
而且从那些阵亡的使团成员以及护卫骑兵身上的伤口看,超过半数都是被弩箭贯穿所伤。
天下间能够射穿骑兵轻甲的弩箭,唯有宋朝的神臂弩。
据哨探回报,使团及护卫们身上留下的箭伤高达半数,纵使弩箭早已被拔走,将士们的甲胄也被剥了。
可留下的那些伤口却不会骗人。
总不会是和贼人厮杀之际,护卫们纷纷卸下甲胄,用血肉之躯去迎接敌人的弓弩吧!
为此西夏朝野上下一度嚷着要再度出兵,攻打盐池,铁骑踏破环庆,打入关中,展望中原······
可惜连日的大雪,虽然没能将他们满腔的愤怒浇灭,却也将那层遮住了他们眼睛的怒火给冷的缩小了许多。
再度出兵?
开玩笑,嵬名山通乃是西夏名将,南征北战数十年,统兵之能,西夏军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去岁其领将近二十万大军,五千铁鹞子,仍旧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再度出兵,难道就能打胜?
而且据前线传回的消息,早在入冬之前,东京和北境便有辽国兵马频频调动,往边境增兵之举。
驻守的将领们猜测,辽国是动了对西夏用兵的心思。
中原之地虽好,可辽国和西夏一样,都是过着游牧生活的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中原虽然富庶,却没有丰美的水草,和广阔无垠草原。
相较于繁华的中原大地,西夏所占据的河套平原,对于契丹人的诱惑,无疑要更大。
河套之地,素来便以水草丰美著称,是上天赐下的天然牧场。
而且契丹觊觎河套平原已有数十载,和西夏动兵的次数也早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回了。
愤怒过后,待心情平静,西夏朝野上下,再无一人,提及对大宋用兵之事。
相国没藏庞讹再度提及遣使求和之事。
李谅祚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可此番他寄以厚望的南征之战,想要以此树立自己的威望,笼络朝臣,从没藏庞讹和太后没藏氏手中夺回朝政大权。
可现如今嵬名山通战败不说,还损兵折将,连南境重镇盐州都给丢了,当初李谅祚力排众议,在嵬名山通的支持之下,一力主张南征,甚至不惜撕毁了当初和宋国签订的盟约。
如今不仅没有尝到甜头,而且还将原本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保持中立的朝臣推向了没藏氏一系,而且这次嵬名山通大败,损兵折将,还丢了城池,定是要受到责罚的。
若是因此而丢了兵权······
李谅祚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接连吵了大半个月,临近年关,李谅祚才松了口,由没藏庞讹主持,再度遣使往宋国都城汴京而去,向宋国那个小皇帝求和。
可没成想第二批出发的使团,刚刚离开西平府,进入到宋军占据的盐州地界附近,就立马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西夏朝野再度震怒,李谅祚派出麾下亲信亲自到盐州质问顾二,大宋当真决定要和他们夏国不死不休吗?
原本是想去找徐章的,可惜现在徐章远在长安,李谅祚担心自家亲信还没到长安,就步了头前那波使团的后尘。
可顾二多精明一人,自然不会傻到去承认这事儿,绝口不认,一脸的无辜,还是从来不知此事一样,而且还反过来质问他们既然派出使团,意欲求和,那为什么不提前派人和打招呼,若是谈得拢,顾二甚至都不介意派兵护送西夏的使团去往东京。
如此厚颜无耻的颠倒黑白,把那个李谅祚的亲信说的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当场气绝身亡。
可面对无赖的顾二,李谅祚的亲信没有半点法子,而且现如今的局势,是顾二他们占了绝对的上风,就连西夏人一直当成是压箱底铁鹞子,都被宋军的火器给破了,损失惨重。
只能压着满腔怒火回了兴庆府,回禀了李谅祚。
没几日,那亲信便再度去了盐州,当日便折返了。
数日之后,西夏再度组起一个使团,护卫的人手也从一百加到了一百五,冗长的队伍里头,西夏的国旗飘扬在最前头,护卫的骑兵分散在队伍的前后左右,主要还是集中在前后。
三架带着车厢的奢华马车,以及四十多驾用油布盖着的板车,也用马拉着,队伍的后头半里左右的位置,还有十几个骑在马背上穿着羊皮袄的汉子,手里头拿着马鞭套马杆,驱赶着近千头牦牛和上千只绵羊,一直远远的吊在使团的车队后头。
冗长的队伍在拉出老远,数日后,在盐州城下停下脚步。
顾二领着人亲自出城,十分热情的将西夏使团迎入城中,顺便将那总数超过两千的牦牛和绵羊收入囊中。
其实顾二最想要的,还是战马,可惜顾二也知道,战马和牛羊不同,若是牛羊的话,西夏还有可能同意,可若是强要战马,那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好在西夏这回是真的被宋军的火器给打怕了,两千多头牛羊说送就送了,还有整整五大车的金银珠宝,玛瑙玉石。
顾二很是守信,当即就派出一队五百人的骑兵,一路护送他们南下越过横山,自环州而下,越过宁州,进入关中平原,一直到长安城。
徐章见到这支使团的时候,距离除夕,已经只剩下三天了。
连顾二都有好处,徐章和京兆府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落下,那三四十车的好东西又扔下十车,西夏的使团只在长安停留了一日,次日一早,便冒着风雪在京兆府的安排之下,一路东去。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东京,就不是徐章等人考虑的了。
再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徐章就已经将这次大战的战损等情况写成折子,列明章程,送回了东京。
同时也在奏折里头再度提出了上次便提到的移民戍边之事。
送走西夏的使团,徐章便再度闲了下来,外头又下着大雪,索性连门也懒得出了,日日待在家中,陪着明兰,照看着言哥儿,娇妻幼子,还有美食美酒,仆役如云,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临近出息,往经略府送礼的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门房的老周的鼻孔都快朝上了,收礼收的那叫一个手软。
文臣们稍微少一些,也就京兆府周边的十几个州县和陇右的官员们送了些,可武将们,整个西军,就连远在榆林坐镇的两位老将军,也差人送了不少缴获得来的东西到经略府,还附有书信,心中对徐章表示了十足的感谢,但更多的却是对于火器的好奇。
两位老将军甚至还说待年后有了时间,定要去火器营那边亲自瞧瞧,那威力巨大的轰天雷和火炮到底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至于监军齐衡,腊月初的时候,收到了东京的诏令,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动身回了东京。
至于对于这次大胜的论功行赏,徐章估摸着至少也要等到来年上元节之后去了。
若是再慢一些的话,等到开春之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具体的封赏虽然还没下来,可一道让徐章年后带领军中有功之臣回东京述职的公文,却在除夕前的倒数第二天,送到了徐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