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纛立于城楼之上,随着徐徐而来的习习凉风不断摇摆飘动着。
孙平寇立于大纛之下,却满心悲怆。
血战过后,城上城下,不知又倒下多少具尸体。
眼看着先前还一个个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兄弟,此时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停歇数日,整顿大军,将刚刚吞并的环庆二州消化之后,西夏大军很快开始对宁州的攻势。
好在宋军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甚至于西军方面早已经做好了环庆二州失守陷落的打算。
“报”
“扶风营已经抵达两州交界之地。”
“长安方向传来消息,四日前援军已经到了华阴地界,不日便可抵达。”
“齐监军传来消息,第四批一万石粮草已经筹措完毕,即日便可送达。”
听着斥候和传令兵传来的一个个好消息,孙平寇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就有了些许回升。
“城外西夏大军动向如何?”孙平寇沉声问道,同时端起千里镜极目远眺,似是想要从城外的茫茫原野之中寻到西夏大军或是游骑哨探的动向。
可惜入目的尽是漫漫原野,连天碧草。
“启禀将军,西夏大军正在四处山林之中砍伐树木,四下劫掠搜集粮草。”斥候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观察。
西夏人的游骑哨探,基本上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现如今斥候出城,往西夏所占领的环庆二州去,危险系数已经成几何趋势上升了。
这次回城之后,孙平寇便已经下令,斥候不用在继续出城,深入西夏所占领的沦陷区去了。
“伐木搜集粮草!”孙平寇目光微凝,面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看来西夏人这是打算和咱们死磕到底了呀!”
伐木自然是为了建造攻城的器械,诸如云梯井阑,皆可就地打造。
环庆二州占地颇广,幅员也算是辽阔,大军又是败走的,自然没法彻底做到坚壁清野,将两州境内的所有山林悉数烧光砍光。
而且这次大战,西夏虽然来势汹汹,却也未必就是稳胜。
否则的话,他们又怎会被孙平寇挡在环州之外旬日之久。
孙平寇所属虽然损失惨重,可西夏方面,在这连续高强度的攻城之战中,损失的人数甚至还在孙平寇所带领的守军之上。
二十余万西夏大军,战死的少说也有近万了,其余那些个受伤暂时或者永久失去战力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西夏举国兵力不过五十余万,而且还占据了西北地区土地最为肥沃,水草最是丰美的河套平原,周遭觊觎的其他国家也并非没有。
西夏绝对不可能举全国之兵来攻打大宋。
“援军共有多少?”这才是孙平寇最关心的问题。
援军的多少,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宁州,决定着孙平寇应该制定怎样的防守策略。
传令兵道:“援军共有十万,神武军也在其中,主帅是郑老将军,顾指使已经带着神风营为大军先锋,先行一步朝着宁州赶了过来!”
听到顾指使三字,孙平寇眼前一亮,现如今朝中带兵的将领里头,能够被尊称一声‘顾指使’的,也就只有现如今的宁远侯顾廷烨了。
顾二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一直跟在徐章身边的孙平寇却是一清二楚。
如今城中粮草补给以及一应军械器材的供应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甚至于在齐衡的前头之下,关中各地,那些个士绅大族们捐赠的粮草更是源源不断的被送到前线,宁州沿线的防线也早早就布置妥当。
“嘱咐兄弟们,都小心戒备着,防止西夏人夜袭,切不可掉以轻心!”孙平寇郑重的嘱咐着负责守城的偏将们。
偏将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一脸郑重的拱手应下,打足了精神,打算今晚亲自上阵,仔仔细细的巡逻各自负责的地段。
“城里也不能放松警惕,入夜既宵禁,必须贯彻到位,若有无故违反者,不论男女老幼,皆以军法从事。”
战时当用重典,孙平寇固然知道,百姓无辜,可若是其中有西夏人早早便埋伏下的暗子谍子混迹其中,借此机会在城中制造骚乱,牵扯住部分守军,分散己方的精力,里应外合之下,若是叫城外的西夏大军抓住了机会,还真说不准会有怎样的后果。
下了城楼,孙平寇带着几个亲兵,一步一步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除了往来巡逻的队伍之外,街上竟连一个百姓都看不到,街道两侧的店铺开张的没有多少,便是那些个开了门的,生意也是平淡的紧,家家都是门可罗雀,掌柜的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后打着瞌睡,活计也百无聊赖的在长椅上瞌睡。
城中的百姓,能走能动的基本上都已经迁去了关中,剩下的多是些上了年纪,不想动弹,打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老家的主意。
衙门虽然早已经下令让百姓暂时迁往关中,可舍不得一应家产家业的大有人在。
便是那些个大家大户,哪一家不是留了人在城中守着家宅。
孙平寇的内心早已平静,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最后结果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援军陆续抵达对于孙平寇,对于整个宁州防线而言,都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神风营?”孙平寇眸光微凝:“四日前到的华阴,以神风营的脚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两日就该到了。”
当初神武军的训练事宜,可全都是由孙平寇负责的,神武军各营,孙平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的估计,自然不会错。
“派人去南边候着,接应援军!”孙平寇思衬片刻,当即便吩咐道,可话音刚落,却又忽然冒出一句:“等等!”
随即补充道:“找个熟悉地形,了解眼下形势战况,经验老到,处事老练的人去接应。”
想起顾二素来奇谋妙计百出的过往,孙平寇就不禁想到了这点。
而且顾二带领的是以轻骑为主的神风营,机动力极强,若是入了城的话,反倒是限制了他们的长处。
而且现如今城里头暂时还不缺人手,顾二所领的神风营若是现在入城的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如果选择留在城外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将轻骑的机动性发挥到极致。
一想到这里,孙平寇就打定了主意。
“将军,末将麾下辛其道,在宁州指挥营任职多年,对于宁州及周边的地形地势都十分了解,在军中素有活地图之称!”当即便有人建议道。
“将军,这位辛虞候的大名,末将在庆州时也多有耳闻,其人近身搏杀的武艺虽然不高,却长于骑射,而且博闻强记,会制地图,年纪轻轻便已经虞候了,若非资历不够,怕是早就高升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孙平寇这么一说,便有人猜出了孙平寇的意图。
“辛其道何在?”孙平寇沉声低喝。
“回将军,辛虞候现在应该在参谋部整理地图!”方才那位推荐辛其道的指挥道。
听到这话,孙平寇的脑海之中猛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身影来,当即便抓着那位指挥问道:“你说的辛其道,可是二十来岁,古铜肤色,中等身形,气质略显儒雅。”
“将军知道他?”那位指挥也有些惊讶,孙平寇竟然认识辛其道。
孙平寇摇了摇头,道:“现在在参谋部见过几回,只知道姓辛,没想到他就是你口中的辛其道。”
那位指挥道:“说来也是机缘,这辛其道祖上本事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自己又不喜科举制艺之道,平日里就喜欢看些地理传记之类的书,又不知从何处学了一手精湛的骑射功夫,数年前其母病重,辛其道散尽家财,却也回天乏术。”
“还是个至孝之人!”孙平寇道。
那指挥笑着道:“末将知道此人本事,便亲自登门,送了不少银钱,又到长安替他请了位名医回来替他母亲看病,这才打动了他,同意了助末将一臂之力。”
“吴指挥也是惜才之人,如此说来,这辛其道还真当得一用。”
孙平寇笑着道:“走,咱们去参谋部!”
所谓参谋部,便是军中幕僚祭酒、文书主簿们所在的部门,原本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部门机构,受徐章的影响,孙平寇便在军中组建起了这么一个部门。
当然了,所谓参谋,自然只能出谋划策,向统兵的主帅提出建议,并无实质的调兵遣将的实权。
时至正午,艳阳高照,邠州,新平县北,官道旁,数千甲士纷纷牵着缰绳在空旷的草地上歇息,马儿低头在草地上嚼着碧绿青葱的草叶草茎。
许久之后,一声戎装的石头大喝一声:“时辰到了,上马!”
“上马!”
“上马!”
石头话音刚落,当即便有士卒口口相传,不过盏茶功夫,三千轻骑便以悉数翻身上马!
大纛高举,顾二振臂一呼:“出发!”说罢双腿一夹马腹,手中马鞭扬起,已如利箭一般飞驰而出,向北而去。
三千轻骑紧随其后,马蹄声轰隆作响,大地似都被踩踏的震颤起来。
新平县在邠州中部偏北,邠州北面便是宁州,顾二带着三千轻骑为先锋,一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只花了四日功夫就从华阴一路赶到邠州。
将近里的路程,除去路上补给和坐骑引水休息的时间,只花了四日的功夫,可见神风营的行军速度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