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徐章这个刚刚从东京空降下来的过江猛龙,和他们这群地头蛇之间可没什么交情。
尤其是那些个同样被邀请而来,腰缠至少数万贯的富户们,一个个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
徐章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首先,这第一桩事儿,就是这次的雪灾,道路被封,肯定有大量的百姓房屋被大雪压塌,据徐某所知,光是长安附近的村寨,就有数百户农户受灾。”
“经略相公是想我等出面赈灾,救济这些灾民?”众人之中,一个年岁半百,略有几分富态的锦衣中年试探性的问道。
徐章微笑颔首,看向说话之人,道:“若仅仅只是救济灾民的话,徐某又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惊扰诸位的清静呢。”
这话一出,反倒是叫那问话的中年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若非救灾?难不成经略相公还有别的安排?”
这话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若只是救灾的话,那还只是小头,分摊下来,一户人家也出不了什么东西,可若是别的,那可就未必了。
巧立名目,大肆敛财,这些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难道这位新来的经略相公也不能免俗?
在众人疑惑好奇的目光中,徐章再度开口了:“其实也算是救灾,不过需要诸位多出些人力物力。”
“我等都是些蠢笨的人,还请经略相公明示。”当即便有人道。
徐章径直道:“各家各户组织人手,清理道路,保持大学期间,通往城内各条道路的畅通。”
话音刚落,徐章的目光便看向了那几个坐在末位的富商身上:“衙门负责维持秩序,各家负责出具人手,至于剩下的几位乡绅吗!”
被徐章目光扫过的几位商贾赶忙表态:“我等皆以经略相公马首是瞻。”
徐章脸上瞧不出有任何的神情变换,无惊也无喜,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
“如今长安城内,粮价飞涨,各类生活用品的价格也在持续不断的上涨之中,如今大雪纷飞,不知何时方休,若是长此以往,不等积雪成灾,怕是光凭着昂贵的物价,就不知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莫说是大户人家,便是一般的小富之家,家中但凡是有些田地的,日子都不至于过得太艰难,可城内的普通百姓,大多都是没多少田地的,如今这么大的雪,又开不了工,没有进项,待在家里头坐吃山空,短时间内还能支撑,可若是时间一长,那可就说不清了。
“诸位皆是腰缠万贯的大商人,家底丰厚,多挣一些,少挣一些,总是无妨的。”
徐章的话,莫说是那几位商贾了,便是在座的其他人,听了也都不禁心中一凛。
话虽未说尽,可徐章的意思,却已经不言而喻。
“如今市价、今年新下的面粉已经涨到十八文一斤,小米更是涨到了二十五文,价格比之入冬之前,翻了将近三番,白米的价格更是涨到了五十文,翻了足足五倍。”
关中之地虽然也产稻米,但只在陕南的少部分地区种植,市面上贩卖的稻米,绝大多数都是从蜀地运来的。
自古以来,都是物以稀为贵,如今大雪封路,交通堵塞,长安城里的白米自然也就成了紧俏货,价格上涨也不奇怪,寻常的百姓一般都不会选择拿白米这种‘精贵’的东西当主食。
可小麦、粟米、黄豆莫说是长安了,便是整个陕西都是主要的粮食作物。
寻常百姓家种的也大多都是这几样东西。
如今才刚刚入冬,地里的麦苗刚刚冒头,小麦的价格就连翻了三番。
往日里头一旦入冬,柴火、木炭、石炭的价格上涨倒也不算奇怪,毕竟一到冬天,若是没这些东西取暖,不知会有多少人冻死在酷寒的冬日之中。
粮食的价格随也有浮动,但大体的浮动都不大。
似这次这般情景,往日里都只有在大灾之年才能见得到。
可如今徐章把这事儿放到宴席上头说,明显是看不过去了,想要把粮价物价往下压上一压。
“王兄,如今知府之位空悬,京兆府内,便以王兄为尊,王兄以为,由你我二人出面,联合诸位家主乡贤,以及陕西路境内的所有同僚,将京兆府乃至于整个陕西路的粮价物价都往下压上一下如何?”
徐章却将目光一转,看着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王博问道。
“这······”可王博却并未一口应下,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经略相公,如此会不会太过仓促了些?”王博脸上犹豫之色不散,有些忐忑的问徐章。
毕竟伴随着这位年轻的经略相公的那些个名词,分量都不轻:杀伐果断,铁血干练······
“若只是京兆府内且还好说,王某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可若是出了京兆府,王某便是有心,却也无力呀!”
王博在京兆府做了好几年的同知,不说别的,至少人脉是积累了一些,和京兆府治下的那些知县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彼此之间还是有些情面在的。
可若是出了京兆府,若是其他的事情且还好说,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怕是未必有多少人愿意帮忙呀。
徐章却道:“王兄说的有理,如今京兆府之外是什么情况咱们且还不知,确实需要考虑考虑。”
“不如就如王兄所言,现在京兆府内推行,咱们大家伙齐心协力,把京兆府境内的物价先给弄下来再说,也好叫百姓们生活压力没那么大。”
徐章的话,若是叫外头的百姓们听到了,说不定当即口头就拜,磕上十个八个响头,然后齐声高呼青天大老爷。
可在在座众人的眼中,却难免有些蠢了。
“吾等皆以经略相公马首是瞻,咱们具体该怎么做,还请经略相公直接示下。”当即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拍马。
自古以来,金山银山,铜墙铁壁都有可能会穿,唯有马屁不穿。
徐章又不是那等不看透了红尘俗世,近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眼见众人这般卖自己面子,也由不得在心中暗自感慨:果真是手里头有权才好办事儿,说话也才管用啊。
“对对对!我等都愿听经略相公调遣,还请经略相公示下!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眼见众人表态,徐章也懒得去纠结他们是真心还好,假意也罢,只要能够做些实事,也就足矣。
“正如先前所言,衙门负责维持秩序,调配任务,城中各世家出些人手,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城中那些空闲在家的百姓们也可以利用起来,适当的给上一些工钱,大家伙齐心协力,不说恢复各个官道的畅通,但京兆府境内,每县之间,以及治下的乡镇之间,都要保持最起码的道路畅通。”
“至于物价的话,光是依靠城中的商贾远远不够,各家也得联合起来,控制物价,要让老百姓们买得起,用得起。”
说着说着,徐章忽然话音一遍,森寒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说道:“还望诸位知晓,徐某这次来陕西任职,是禀了上意的,另有要事要做,若是因为这次的雪灾耽搁了上头的正事儿,回头大娘娘和几位大相公若是怪罪下来,徐某一个初来乍到的武官,虽有罪责,却也不至于太重,可诸位就不好说了。”
话中的威胁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听了这话,尽皆在心中苦笑不止。
有些甚至暗自腹诽:回头徐章一纸奏折递到汴梁,还不把自己推的干干净净,到时候罪责全在他们这些官员和世家身上,朝廷若是怪罪下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自己。
“经略相公尽管放心,我等虽然蠢笨,却也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个中利害还是分得清的。”
当即就有几个世家的家主表态了。
那几个商贾也不敢落后,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囤积居奇,一定全力配合经略相公和衙门的安排。
王博和李伯祥两人自然没有意见,相较于出的那么一点点人力和财力来说,若是依着徐章的法子来做的话,这次雪灾,势必能够减少许多冻死饿死的百姓,对他们而言,这可是金光闪闪的政绩。
特别是在和周边其余州府比起来,那就更加显眼了。
若是再因此和徐章攀上关系,日后往来就密切了。
等到吏部那边再度考绩的时候,只要徐章在他的座师和同窗好友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届时若是想要升官去东京汴梁,那就不在只是梦想了。
至于那些个世家和商贾们,则纯粹只是想在徐章面前混个眼熟,留下个好点的印象,好借此机会,日后多多的和徐府往来。
若是能够靠上徐章这可大树,日后莫说是在长安城了,便是在整个京兆府,乃至于整个陕西路,不说横着走,但至少是畅通无阻了。
接下来的宴会,就是初步磋商一些具体的安排和任务的分配了。
只需详细的章程,还得仔仔细细的从新制定一份才行,免得等到此事正式推行的时候,再闹出什么阳奉阴违的幺蛾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