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州。
西川路南境,再往南几百里,越过蒋州、榕州便是广南西路。
元昊所领天圣余孽蛊惑山民所发动的叛乱,祸及十州之地。
不过岭南地区地形复杂多变,山高林密,九曲十八弯,山民们依山伴水而居,多数都是聚集在深山老林之中,朝廷管理起来极不方便。
是以针对岭南地区的山民们,朝廷也推出了相应的政策,即山民自治。
山民们性子大多散漫,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受到中原主流文化的熏陶,倒也开始有了与汉人合流的趋势。
不过山民之中,也有那等紧守祖宗教条不放,故步自封的人存在,而且还不在少数。
山民们虽然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字,本族的文化也仅仅只是靠历代人口口相传,言传身教才传承下来。
可山民们的来历,最早的话,却可以追溯到炎黄时期,与轩辕皇帝逐鹿中原的蚩尤所带领的九黎一族。
这些山民原本居住山中,过着自给自足,不和外界接触的生活。
可随着朝廷的兴盛、民生的恢复,经济的空前发展,无数百姓走出家门,做起了行商,通过四通八达的水路陆路,走向全国各地。
山民们虽然是世世代代居于山中,甚少与外界交流,可随着山民们的数量不断增多,族群不断壮大,他们对于生活物资的需求也在逐步扩大。
稻米、面粉、油、盐等等生活必需品的消耗日益增多,对于山民们而言,已然无法再像他们的先祖一样,做到自给自足。
好在岭南大山之中,物产丰盈,什么珍惜的野物,珍贵的药材,在外边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在大山里头却并不缺少。
山民们用这些东西,和过往的行商们,进入附近的城镇,交换生活所需的必需品。
山民们和外界的联系自然也逐渐增多。
针对这些团结且不怎么服教化的山民们,朝廷也没有采取强硬的措施,而是让山民自治,但却不允许山民们训练军队。
不过山民们生在山中,终日与恶劣的环境做斗争,便是半大的孩子,也都是身手矫健的好手,更莫说山民之中的成年男子们了。
充州城内,县衙之中,随着山民被煽动造反,岭南地区的十多个州县,也被山民和叛贼们里应外合陆续都给攻占了。
顾二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在承州城打败了前来进犯的叛贼大军,而后一路南下,连续收复遵义和充州两地。
可到了充州,顾二却犯起了难。
首先是季节到了春夏之交,雨水多了起来,连绵的阴雨天,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顾二带着大军,被困在城里已经有将近将近一个月了。
雨势不休,神武军仗之横行的火器就没法使用,只能屯在仓库里头,还得派出大量人手小心的看管着,不能近火,更不能进水。
虽然这次顾二带来的一万人马,多是淮南人士,可对于岭南地区多变的恶劣天气,尤其是春夏之交的这个时候,不少兄弟都病倒了。
好在神武军制度完善,顾二也做足了准备,在军中配备了大量的郎中和药童,而且神武军的将士们大多体格强健,提抗力不算弱,倒也没有出现那种一倒就是一大片的情况。
虽然将士们体格强健,可顾二却不敢贸然带领将士们冒雨出战,和徐章待在一块儿久了,顾二对于流感这些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也有了一定的认知。
虽只限于皮毛,却也知道,春夏之交,气候开始转暖,但虽是都有可能出现反差,正是流感肆虐的时候。
若是治疗的不及时,不恰当的话,一旦爆发起来,情况可轻可重。
顾二不敢去赌,因为这涉及到万余兄弟的性命。
而且顾二之所以烦闷,是因为叛军趁着如今大军被雨水困在充州城,正绕过兖州,顾二和神武军主力所在,四处袭扰周边的城镇。
承州方面,就已经来了三次求援的书信。
好在上一次攻克承州之后,顾二就在城里留下了两千人马驻守,遵义与叛军直接接壤,城内驻扎的有三千大军。
顾二所在的充州城里,有五千大军驻扎。
三城互为犄角,守望相助,拦在了叛军北上的必经之路上,防止叛军进入西川府腹地,周遭其余的小城镇之中,也驻扎了数百到千余人不等的地方指挥营。
叛军数次袭扰遵义和承州无果,便向这些地方指挥营驻守的城镇堡寨而去。
近月以来,陆陆续续发生了数十起大大小小的战斗。
双方之间互有胜负。
原本有着山民加入的叛军实力要胜过这些本地的指挥营的,可驻扎在三座大城之中的神武军却不会坐视叛军攻打友军而不理会。
也正是因为有着神武军充当救火队,双方之间才互有胜负。
顾二心烦,更心烦的是徐文。
徐文是火器营的指挥使,如今阴雨绵绵,一同来岭南的步军营、神射营还有神臂营都有事情做,就他的火器营,只能整日窝在营里,每天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体能训练,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兄弟们都快呆的发霉了,不少兄弟都已经开始有怨言。
好在神武军军纪森严,没出现什么其他岔子。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指着老天爷骂了。
没法出战,就等同于没法杀贼建功,那就没有赏钱,没有功勋,也不能升官,莫说是底下的军士了,就是火器营的都头队率这些将官们,也曾不止一次的找到徐文抱怨。
可老天爷不给面子,徐文也没奈何。
不过对于顾二,徐文还是颇有信心的,是以一直在努力安抚手下人的情绪,没有让这些事儿给顾二添麻烦。
就在这艰难的等待之中,五月渐渐就到了尾声。
叛军原本已经被顾二打的有些低沉的士气,也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顾二带领的官军的不作为,逐渐有了回升。
尤其是在和官军进行了不下数十场,但却胜了大半的交锋之后,更加增添了这些叛军的自信。
福泉山,在岭南众多的山川之中,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座。
既无险要的山势,也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佳地利。
可福泉山却是岭南一众山民之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股盘踞之处。
元昊所领的叛军大营,自然也就选择了这里做大本营。
福泉山位于候州境内,往东是蒋州,往西是羊州,东北便是顾二所在的充州,西北就是遵义。
大营之中,一席滚黄龙袍的元昊坐在上首,左侧坐着的全是一群奇装异服的中老年人,右侧第一任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相貌生的倒是和元昊有三四分相像。
这便是当初在淮南和元昊一样自官军手中逃掉了的元昊次子元武。
元武之后,便是天圣教剩下的和重新提拔起来的一众高层。
“父皇,现如今官军主力龟缩在充州,只要咱们打下遵义,再那些承州,充州城内的官军主力,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咱们想把他们捏圆了还是揉扁了都由咱们自己做主。”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山民之中,黑山族的一位耆老摇着脑袋说道:“太子殿下莫非忘了,当初咱们是怎么兵败承州,又是怎么丢了遵义和充州的?”
元武冷声道:“官军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利罢了,不才和官军也打过不少交道,对于他们仗之横行的火器也了解一些,如今连月阴雨,官军的火器只能摆在库房里头吃灰,正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
元武冲着元昊拱手礼道:“父皇,这一个多月以来,咱们试探了那么多次,确确实实没见官军用火器御敌,可见咱们之前的推测都是正确的。”
元昊也不住点头道:“武儿说的不错,官军不过是仗着火器犀利罢了,如今连月阴雨,火器无法使用,现在的官军,就是没了牙的大虫。”
山民方面,又一个老者说话道:“纵使是没了牙的大虫,那也是大虫,月余以来,咱们和官军的交战,虽然胜多败少,但对上的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厢军,这次官军的主力,可是从东京来的禁军,战力可不是这些疏于训练,军备老化严重的厢军能比的·····”
“长老这是长他人志气,灭咱们自己微风!”元武有些不忿的道。
天圣教一方和山民一方,如今分作两派,在大厅里头各抒己见,争执不下。
山民们见识过神武军的强大,如今虽然没了火器,可还有强弓硬弩,还有那箭矢难透的甲胄,若是在山林之中厮杀,便是再多的官军,山民们也不见得会有半点害怕,可现如今是要攻城野战,在正面战场之上和官军硬刚。
说老实话,山民一方的族长和长老们,每一个看好这一做法。
每一个山民,都是每一族族长和长老们的族人,是族中的壮劳力,是他们家中的顶梁柱,每损失一个人,山民们的实力就被削弱一分。
不似这些外来的天圣教,靠着忽悠和糊弄,一波接着一波的百姓替他们卖命,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再长一茬。
是以在出兵之上,山民一方,大多都是持反对意见,可天圣教一方,却都统一元武的建议,而且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想要建立功勋,得到更多的金银和美女。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许久,彼此都说服不了对方。
最后还是元昊拦住了众人继续争辩的趋势,目光投向左侧山民之中坐在最上首的那位杵着拐杖的老者身上。
沉声幽幽问道:“不知大祭司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