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徐章搂着明兰在船舱之中醒来。
到甲板上舒展了一番拳脚,刚刚和明兰准备用膳。
忽的王破敌便窜了进来。
“五爷,同福客栈那边来消息了,今儿个一大清早,夏王府的大管事儿便亲自来了,说是奉了夏王妃的命令,请五爷过府一叙!”
徐章伸了个懒腰,瞥了王破敌一眼:“急什么,没看到我和大娘子正吃饭呢吗?有什么事情,等我们用完朝饭再说!”
徐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王破敌咧嘴一笑:“昨儿个咱们亲自登门,她们犹犹豫豫的不说,还怀疑咱们五爷坑他们,晾一晾她们,让她们也急上一急!”
听着王破敌颇有些孩子气的话,一旁正拿着调羹吃粥的明兰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幸好刚舀起来的粥还没送到嘴里。
“人家可是堂堂的夏王妃呢!”明兰好心提醒道。
徐章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你家夫君还是当当的神武军都指挥使呢!夏王妃才管着一个夏王府,不过几百号人,你家夫君手底下可是管着两万多人呢!”
明兰失笑道:“是是是,我家夫君最厉害了!”
徐章冲着明兰使了个眼色:“厉不厉害,娘子不是比谁都要清楚吗?”
说着还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明兰脑海之中忽然就浮现出昨夜的荒唐画面,随即便俏脸一红。
一旁伺候的丹橘和小桃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哪里听得出老司机的弦外之音。
“我家主君最厉害了!”
在小桃这个蠢丫头的眼中,让自家姑娘过得幸福快乐,对他们这些丫鬟也极好的主君,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明兰抬眼瞥了一眼旁边正一脸崇拜看着徐章的小桃,心里头不由得叹了口气,暗自道:小桃这蠢丫头还没开窍呢!
“对了夫君,这几日怎么不见平寇大哥?”
明兰觉得还是赶紧岔开话题的好,现在可不是和徐章回忆昨晚的时候。
徐章很随意的道:“东京城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长梧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会儿着调,一会儿不着调的,就顾二一个人在那边看着,怕是有些力有未逮,我让平寇快马加鞭,先赶回去了!”
“原来如此!”明兰点了点头,看了看徐章,忽然发现今天的徐章竟然要比往日更好看一些。
脑子里头忽然想起徐章经常怪在嘴边的那句,搞事业的男人要更有魅力,以前的时候没多想,现在细细想来,貌似说的也挺有道理。
想着想着便入了神,明兰浑然忘了自己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徐章看,右手拿着调羹,调羹里头原本装满了的鱼粥已经有不少又洒回了碗里。
看着明兰的眼神,徐章眉梢一挑:“娘子这是在垂涎为夫的男色吗?”
明兰立马从出神当中被惊醒,看着徐章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脑子里头立马就浮现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来。
刚忙低头一口将调羹里头仅剩的半调羹鱼粥吃掉,眼神略有些躲闪,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至于一旁的丹橘和小桃,也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徐章竟然当着他们的面,调戏她们家六姑娘呸,调戏她们家大娘子。
只见徐章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煞有介事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随即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对着明兰说道:“娘子,现在天色还早,若是娘子想和为夫回房再战三百回合的话!为夫乐意配合!”
明兰哪里还吃得下,当即就把手里的调羹丢下,顾不上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鱼粥,丢下一句“妾身吃饱了,夫君慢用!”便风一般的扯着裙子逃了出去。
小桃的动作快,明兰一跑,她立马就紧跟着明兰追了出去。
倒是丹橘,没学过武,反应自然要慢上一些,刚想迈步追上去,就被徐章给叫住了。
“主君有何吩咐?”丹橘红着脸冲着徐章福身一礼,脑袋却低着,目光也有些躲闪。
徐章说道:“娘子喜欢吃生煎包和煎饺,她方才只用了一点点,定然没有吃饱,你一样拿上一些·”
徐章话还没说完,就见丹橘飞快走到桌旁,端起一碟生煎包,一碟煎饺,然后便一路小跑追着明兰和小桃而去。
徐章抬手揉了揉鼻子,看着舱门的位置,不由得低声喃喃自问:“我有这么吓人吗?”
“怎么样?”夏王妃看着匆匆赶回来的小厮,急忙问道。
可小厮的回答,却叫夏王妃失望不已:“回王妃,大管家还没见到昨日那位徐大人,据那边传话的人说,徐大人正在和夫人用朝饭,让大管家且在等等,应当马上就能见到了!”
又是一炷香功夫,小厮再度回来,在夏王妃满怀希望的注视之下,却还是摇了摇头。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挂在远方天空之上的太阳,也越升越高,秋后的暑气已经如潮水般涌来。
夏王妃越想越觉得不安,心底也越是着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喝茶也觉得没味道,吃起厨房做的精致美味的糕点,却感同嚼蜡。
“不行!”
夏王妃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霍然起身,“不能再等下去了!”
“备车,出府!本宫亲自去见他。”
说着便迈开步伐,快步走到门口,前脚刚刚跨过门口,后脚夏王妃便又停立在门口廊下。
“不行!”
夏王妃目光连连闪烁着,脚下步伐变换,确实在原地转圈。
“秦嬷嬷,你亲自去把世子找来,咱们一道去拜见徐大人!”
秦嬷嬷见夏王妃如此失态,当即便面色凝重的福身应是,快步离去。
周遭一种女使婆子们,见到夏王妃此时的神情状态,听其语气,虽有些惊讶,可经历过昨晚之事的他们,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车轮滚滚,碾过石板铺筑而成的主干道,自夏王府一路往码头的方向而去。
豪华的马车里头,夏王妃搂着仍有些惊魂未定的夏王世子,母子二人说着悄悄话。
昨夜一场厮杀,着实将这位方才十岁的少年世子狠狠吓了一跳。
幸而刺客们错估了夏王府的实力,再加上白日里徐章有意的提点,夏王妃虽然不信,却还是叫人加强了少年世子身边的防卫力量。
再加上护卫们悍不畏死,终究还是杀退了来袭的刺客。
可这位少年世子终究太过年幼,纵使心智较之同龄人要更加成熟,可终究还是个养在后宅深闺之中,终日与夫人丫鬟为伴的孩子,较之寻常男儿,难免少了一份血性,更多几许柔软。
“吁!”
车夫勒停马儿,夏王妃迫不及待掀开窗帘,正好看见自家府上的大管事儿快步自客栈之中走了出来。
“小的参见王妃!”大管事走到马车边上,恭敬的拱手行礼。
“无须多礼!”
夏王妃冲着马车边上的秦嬷嬷点了点头。
秦嬷嬷当即便问那大管事:“徐大人呢?”
大管事神色有些尴尬:“回王妃,小的并未见到徐大人!”
夏王妃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此时有求于人,强压下心底的不爽,沉声说道:“你去通传,就说本王妃和世子殿下已经来了,问徐大人何时有暇!”
夏王妃的话音刚落,便见一器宇轩昂的佩刀青年按刀而来,走至马车边上,躬身拱手,恭敬的道:“我家主君问夏王妃和世子殿下安!”
“请王妃和世子登船一叙!”
说着便施然侧身引手,语气神态都极为恭敬,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马车之内,夏王妃与夏王世子一言未发。
倒是马车边上的老嬷嬷,冲着王破敌福身一礼:“这位小哥有礼了,烦请小哥带路!”
王破敌揖手笑道:“嬷嬷客气了!”
说罢便提步走在前头,走至码头附近,将夏王妃母子二人带上楼船,引入船舱之中。
“王妃,世子殿下请!”舱门打开,王破敌站在门口,躬身引手。
夏王妃牵着小世子施然走入,王破敌却忽然一步踏出,拦在了准备跟上夏王妃的王府众人。
“你”秦嬷嬷顿时眉头一皱,面露寒光。
王破敌却恍若未闻,笑着说道:“请诸位见谅,主君有命,只请王妃与世子,诸位若是不放心,大可在此等候!”
说完又冲着屋里头的夏王妃和夏王世子躬身拱手施礼道:“请王妃和世子殿下见谅!”
秦嬷嬷还想说些什么,门内的夏王妃却忽然道:“你们都在外头等着!”
夏王妃知道,今日她来找徐章,所说之事,惊世骇俗,而王破敌阻拦一众下人的举动虽有些唐突,但却在情理之中。
“诺!”秦嬷嬷等人只能福身应下,等在门外。
夏王妃已经看到了从里屋走出来的徐章,拉着小世子便走了过去。
“微臣参见王妃,参见世子殿下!”
边走徐章边向二人行礼,脸上满是歉意:“事急从权,微臣不得不谨慎行事,怠慢了王妃和殿下,还请见谅!”
“无妨!”见到徐章这个正主,夏王妃也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徐大人行事小心谨慎,甚合本宫心意!”
起初夏王妃确实有些恼怒,认为徐章做事拿乔,就是为了给她们母子二人一个下马威。
可当夏王妃一回想起昨夜那场刺杀之后,这些所有的臆想全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徐章为何拖了这么久都不肯现身?
一忽儿说要用朝饭,一忽儿又说要替自家妇人挽发!
夏王妃又想起昨日在夏王府之中,徐章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心思早就动了起来。
徐章这般扭捏推脱,是不是怕被那些此刻发现,而且说是在客栈落脚,实际上却是在船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夏王妃的脑海里头已经脑补出了一部《孙子兵法》,一场惊心动魄,你来我往,暗流汹涌的大战。
然后看向徐章的目光越发满意,脸上露出笑容来:“来,祥儿,快来见过徐大人!”
徐章还有些奇怪夏王妃那满意和善的眼神,还有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听了夏王妃话,便先冲着小世子行了个揖礼,“微臣参见殿下!”
“见过徐大人!”小世子也学着徐章微微躬身作揖行礼。
“来来来!王妃,殿下快坐,快坐!”徐章招呼着二人进了里屋,引手指着靠着窗户的位置,窗户外头,便是宽阔无垠的河面。
夏王妃眉梢一挑,拉着小世子坐下,冲着徐章点了点头:“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失则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大人行事果然谨慎!难怪年纪轻轻,便能身居高位。”
“王妃谬赞了!”徐章笑着道:“值此多事之秋,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好事儿!”
徐章又不傻,瞧这模样,显然是这位夏王妃误会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总之夏王妃对自己的态度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终归是好事儿。
察言观色,顺水推舟的功夫,徐章还是有的。
“王妃带着世子前来,可是心中已有决断?”尽管瞧夏王妃这架势,徐章心中已经有数,但还是想亲耳听到夏王妃的回答。
夏王妃紧了紧握着小世子的手,眸光微闪,看向徐章:“大人可知,昨夜王府走水,折腾了大半宿才止住火势?”
徐章微微颔首:“略有耳闻,听说只少了后院的车马棚子和几个闲置的院子,天气炎热,秋日夜里头风又大,风助火势,一发便难以收拾,王妃得吩咐府上的下人们日后得小心火烛才是!尤其是夜里!”
夏王妃没有理会徐章的话,而是问道:“徐大人可知,昨夜除了这场大火之外,王府里头,还出了一桩天大的事儿。”
徐章皱着眉头,满脸疑惑:“请恕微臣愚钝,不知府内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王妃道:“昨夜火气之时,府中仆役下人们都忙着救火,却在此时,有刺客趁乱暗中潜入王府,意欲刺杀祥儿。”
“什么?竟有此事?”徐章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随即便担忧的看着小世子:“世子殿下可有受伤?”
说着便往前迈了两步,伸手似乎想要拉着小世子为其检查身体,可才走两步就顿住了,讪讪的走了回去,拱手躬身道:“微臣失态,往王妃和殿下见谅!”
“大人不必多礼!”小世子赶忙开口道。
夏王妃瞧着徐章的举止神态,愈发满意,便也说道:“徐大人请坐,昨夜幸得家中护卫拼死护佑,祥儿才能免遭刺客毒手!”
昨夜杀到夏王府的此刻,拢共才两人,可那两人武艺之高,却叫人心惊,不过顷刻之间,便打伤了七八个王府护卫。
后面若不是护卫们越聚越多,而小世子也在第一时间被护卫统领护送着离开了自己的院子,王府之内院落众多,道路七拐八扭的,想在偌大的王府之中找出小世子来,非得把整个王府都杀穿不可。
哪两个护卫见状不对,杀出重围,翻墙逃走了。
“皇天保佑,定是真人菩萨们,历代先帝在天上庇佑殿下呢!叫殿下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忽的徐章脸上神情一滞,眸光微凝,问道:“莫非昨夜王府的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夏王妃深以为然的道:“定是如此,走水之地在后院,与祥儿所在之前院一北一南,分布王府两侧,贼人为了制造混乱,不惜在后院防火,将府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大火之上,却派出刺客趁机浑水摸鱼,混入前院,刺杀祥儿!”
“幸而昨日与大人交谈之后,本宫放心不下,往祥儿的院里增调人手,否则的话,只怕”夏王妃话音一滞,眼中已经浮现出朦胧之意,低头看着旁边的小世子,眉宇间透着几分凄凉悲意。
“大人说的对!”待抬起头时,夏王妃的脸上已经瞧不见丝毫悲意,眼中满是坚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母子二人虽无心染指储位更迭,然祥儿的身份血脉摆在那里,在那些恶人眼中,我家祥儿便是他们的绊脚石,一个个都欲除之而后快!”
“王爷只有祥儿这么一条血脉,我一个妇道人家,不通军政之事,如今祥儿享有,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将祥儿收入门墙,列为弟子!”
徐章一愣,显然没想到夏王妃的思路转换的如此之快,怎么又和他徒弟扯上了?
“祥儿!”夏王妃冲着身侧的小世子使了个颜色。
小世子听闻此言,当即便眼睛一亮,走至徐章身前,随即躬身拱手作揖,朗声说道:“听母妃说,大人乃是传胪出身,才高八斗,小子不才,恳请大人收入门墙!”
徐章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大,眼中满是震惊,嘴巴张着,似是合不拢了。
看着夏王妃和小世子坚定和希冀的眼神,徐章叹了口气,说道:“承蒙王妃和世子殿下看重,微臣定倾囊相授!”
“祥儿,还不拜见先生!”
小世子赶忙再度躬身作揖:“学生拜见先生!”
徐章欣然受之,可惜徐章还没蓄胡子,否则的话,若是在捋一捋胡须,那就更加应景了。
“殿下既入吾门墙,日后便当勤奋刻苦,克己用功,潜心向学才是,殿下虽身份高贵,然若是做错了,微臣也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视而不见。”
夏王妃笑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徐章看着夏王妃和小世子,眼中满是君以国士报我,我已国士报之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