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入了冬,这鬼天气就越发的冷了,没几日,某天夜里就簌簌簌的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竟是半点儿征兆也没有。
“这鬼天气,怎么忽的就下起了雪!也太冷了些!”
园子里头,好几个女使和婆子正拿着笤帚扫雪,天色不过微亮,她们的额头就已经隐隐见汗了,早间的冷风再这么一吹,冷风顺着领口袖子这些间隙直往里灌,冻的人直哆嗦。
一个年纪轻轻,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使对着身边的小姐妹抱怨着。
另外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婆子叹了口气,说道:“往年虽然也下雪,但那都是到深冬去了,似今年这般才刚入冬不过大半个月,就下这么大雪的这些年倒是少见的紧。”
一个领头似的婆子说道:“闲聊归闲聊,差事儿可不能怠慢了,待会儿若是姑娘们起来了,定是要去给两位老太太请安的,咱们可得赶紧把路给清出来,免得到时候把姑娘们给摔了!”
“老嫂嫂说的是极,如今二房的老太太和六姑娘都在咱们府上做客,可不能叫他们看轻了咱们大房!”
“就是!平日里大娘子待咱们可都不错,咱们可不能叫二房的老太太和六姑娘觉得咱们盛家大房的仆役不当用。”
几个丫鬟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清扫着院子里的积雪,一边说着闲话。
一处环境清幽的僻静院子里头,屋檐瓦舍之间、红砖青石之上,皆已覆上了一层银白。
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也都裹上了一层银妆,在瑟瑟的寒风之中,竟别有一番秀丽。
“姑娘!该起来了姑娘!”
小桃和丹橘站在床边,看着蜷缩在被窝里头,闭着眼睛,一副我不想动弹模样的明兰,颇有些无可奈何。
“姑娘,方才房嬷嬷差人过来说,老太太一早可就起了,如今已经在大老太太处,等着姑娘过去一块儿用早膳呢!”
丹橘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十分温柔。
明兰却犹自闭着眼睛,娥眉微蹙,颇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去与祖母说,我不饿,不想吃早膳,让祖母和伯祖母自己用就是!”
说着便翻身背对着两个丫头。
丹橘和小桃对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明兰素来不是那种失礼的人,奈何到了宥阳之后,老太太对明兰愈发放纵,也不管束,每日任由着她和表姐品兰两人整日疯玩。
“姑娘,今日可不一样!”
小桃一本正经的道。
一旁的丹橘也跟着附和:“就是,房嬷嬷方才过来传话,说是徐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今日要登门来拜访呢!”
“嗯·····”明兰轻嗯了一声,听着已经睡了三分。
小桃和丹橘笑脸盈盈的看着明兰,也不说话了,忽的,原本背对着二人紧闭双眼的明兰陡然睁开眼睛,扭头看着两个丫头。
“今儿个谁要来拜访?”
小桃说道:“徐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呀!”
丹橘说:“房嬷嬷说,到时候可能徐三老爷也会跟着一道来呢!”
明兰立马掀开被子,兔子一样就从床上窜了下来。
“小桃,你去打水,丹橘,把我的衣服拿来!”
“都拿着呢,外头冷,姑娘还是在床上更衣吧!”
大老太太院里,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坐在一块儿,一屋子丫头还有李氏早就坐在堂里,淑兰也因为大老太太和明兰的到来,暂时搬回了盛家小住。
对此徐青禄和傅氏自然不会不同意,他们又不是那些迂腐的人家,而且不论是盛老太太对徐家的恩情,还是明兰作为徐章未婚妻子的身份,都足以让二人重视。
明兰姗姗来迟,品兰早就翘首以望,迫不及待的等着自己的小伙伴了,远远看到了还没进正屋的明兰,就激动地说:“六妹妹来了!”
屋里众人纷纷将目光挪到门口。
只见明兰穿着一件绣着几朵月季的浅色长裙,瞧着有些素雅,上身还套着一件比甲,发髻上只点了这一支朴素的玉钗,便再无其他装饰,俏脸上只略施粉黛,却难掩明媚娇美。
“孙女儿见过伯祖母,祖母,伯母,两位姐姐!”
盛老太太横眉以对:“你这丫头,怎么好意思来的这般迟,叫这么多长辈等你一人!”
“孙女儿知错了,请祖母责罚!”
盛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大老太太就拉住了她的手:“这是在自己家,又不是在外头,冬日天冷,明丫头多睡些也似乎寻常,你说她做什么!”
一旁的李氏也笑着说道:“母亲说的是,就我家品兰这皮猴,今儿个一早若不是我亲自去拖她起来,只怕现在都还在床上赖着呢!”
“哎呀母亲!”品兰跺了跺脚,又羞又恼。
几个孩子都还没醒,淑兰便只自己先过来了,见此情形,便说道:“正好六妹妹来了!早膳也摆的差不多了!祖母,叔祖母!咱们先过去用膳吧!孙女儿可早就饿了呢!”
淑兰挺着个大肚子,已有三四个月的规模。
大老太太立马大手一挥,直接拍板:“咱们先过去用早膳!”
品兰立马起身快步走到明兰身边,拉着明兰的手,冲着明兰作怪似的一笑,吐了吐舌头,惹得明兰也笑了起来。
“对了,听说今日徐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要过来?”明兰拉着品兰走在后头,小声的问。
见明兰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被前头的长辈们听了去,又想起明兰此时的身份,品兰便不自觉的想笑,可想起明兰的薄面皮,又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同样小声的说:“昨日已经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已经到了宥阳,今日上午便要登门了呢!”
徐章的祖父年纪比盛老太太小上两岁,是盛老太太的堂弟,按照礼法,盛老太太到了宥阳,自然该是徐章的祖父前来拜会。
不过前些时日正值秋收,老爷子有些要顾着庄子,秋收之后还在田里洒下油菜种子,整个庄子好几百亩田地,虽不用老爷子亲自上阵,但老爷子放心,光是看着还是费了些时日,这才拖到了如今。
淑兰就走在两个丫头前面一点,自然而然便把两个丫头的话都给听到了耳朵里,又回头看了看略略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明兰,顿时哑然失笑。
听到淑兰的笑声,明兰下意识的抬头往前一看,正好迎上了淑兰那略带着深意的目光,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不敢去迎淑兰的目光。
饭就摆在正堂边上的此间,走不过几步路而已。
用过早膳,便有丫鬟婆子抱着龙凤胎和睡醒了吵着要阿娘的小豆丁过来了。
一大家子人便聚在屋子里头逗弄孩子,闲聊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忽然外边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隐约间听见下人们行礼喊老爷,不过众人忙着说话,倒也没有注意。
盛维人还没进门,在院里就先大喊了起来,“母亲!婶婶!大喜啊!大喜啊!”
盛维这才刚进门,就把屋里大大小小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就连窝在大老太太怀里的小豆丁也不禁好奇的看着急匆匆小跑进来的盛维。
“母亲,婶婶!大喜啊!”
盛维激动的再度说道。
“什么大喜?”不只是大老太太,便是屋里的所有女眷,也都是既好奇又疑惑。
盛紘冲着两位老人家拱手行礼之后,才道:“今日一大清早,濠州那边传来消息,章哥儿带领大军,大破叛军,已经收复了定远,咱们家长梧和文哥儿都立了大功!都被提拔成了营指挥呢!”
“好啊!好啊!都是好样的!”大老太太情绪也有些激动,同时也松了口气。
李氏和淑兰也都差不多。
倒是盛老太太,听了盛维的话后,补充说道:“这只是临时的提拔,待平叛结束之后,朝廷定然还会另有封赏!”
而且朝廷的封赏只会比现在更加丰厚。
“破了定远?”一旁的明兰听了这话,却不禁眉头微蹙:“定远乃是濠州腹地,介于濠州城,寿州城、还有庐州城之间,定远一破,等于是将叛军从中间切开,分成了两部分。
定远以北只有濠州城和钟离县两座城池,只要宿州和泗州的指挥营南下逼近濠州,与章哥哥的大军形成合围之势,那濠州和钟离不日便可收复!
可这样一来,章哥哥他们面临的压力也将大大增加,濠州、寿州、还有庐州方面的叛军,怕是都得盯着定远不放,章哥哥他们所面临的压力,只怕是要成倍成倍的增加了。”
明兰的话,叫屋内众人纷纷一惊,目光也不禁齐齐朝她汇聚而去。
明兰微微蹙眉,低着脑袋细细的分析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头大大小小无数双眼睛此刻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这可如何是好?”李氏立马担忧的问。
李氏的儿子女婿都在定远,一听明兰的话,她立马就慌了神,心里头下意识就忧心起自家儿子女儿的安危来。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呢!”盛老太太立马就冷着脸训斥明兰。
方才盛维带来的喜悦还没过去,明兰的话就像是大冬天里迎面给众人泼了一大盆冷水,冷的人冰寒彻骨,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