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九月下旬,秋收已至,官道旁的稻田里,依稀能够看到躬身弯腰,拿着镰刀收割的身影。
重阳之后,就是霜降,农人要赶在霜降之前将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回去。
而此时叛军的大部分精力,都得放到秋收之上,尽管如今叛军所占领的地方不足三州之地,可这三州之地尽皆毗邻江南,一年也是种的两季稻。
这次秋收若是功成,再加上先前州府库房粮仓之中的存量,已然足够叛军度过这个冬天了。
所以徐章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发动对叛军的攻势,为的就是趁此良机,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日头渐高,高悬头顶,却不似盛夏那般炎炎酷热叫人难以忍受,宽敞的大道之上,秋高气爽,正是赶路的好时节。
可这条由南向北的宽敞官道之上,却并不似往年那般,有商贾车马镖局往来不绝。
冗长蜿蜒的官道空空荡荡,竟见不到有什么人。
官道两边竖着几个枣树,过了山坳,便是一片草甸,草甸旁有几棵野生的枣树,枝叶繁茂,可惜却已经开始有些枯黄,树上蝉鸣阵阵,甚是烦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一处山坳后冒出一队人马来,领头的是个肩头扛着狼牙棒的大汉,身上穿着简陋的甲胄,身形高大魁梧,头发有些散乱,胡须也乱如杂草,叫人看不清面容。
身后四五个同样骑在马上,披着甲胄的汉子,身形不已,年岁都在二十到四十之间。
在往后便是一串如长龙一般的步卒,肩上扛着长枪长矛,身上都穿着甲胄,队伍的中间,还有三十多个被绳子绑住双手,跟串葫芦似的串成一串,一个接着一个,模样甚是狼狈。
身上的甲胄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扒拉下来了,一个个穿着脏兮兮的里衣,那叫一个凄惨。
身边押送他们的士卒们还不时不时的拿手里的长矛长枪的枪杆抽他们几下。
当先那几个骑马的里头,领头壮汉的左边,一个汉子扫了一眼后边的俘虏,没好气的道:“护法,你说陛下让咱们押送这些个贼官军去定远干嘛?直接把他们脑袋给砍了不就好了,没得浪费气力。”
“胡说什么呢!”当先那个壮汉虎目一瞪,那汉子立马就讪笑着往后缩了缩:“陛下是天神降世,行事自有深意,哪轮得到我们置喙。”
另外一边一个汉子也不住开口道:“听说这个领头的是个什么侯爷,那可是朝廷里头的大官儿,如今朝廷大军来袭,军师在定远主持大局,陛下此举,怕不是想用这个什么鬼侯爷和朝廷谈判?”
方才开口的那汉子赶忙道:“这家伙是叫勇毅候,听长老们说,这个勇毅候可不得了,当初可是跟着赵匡一起打天下的猛将,前几代的勇毅候可都是厉害的紧,和西夏人打,和契丹人打,端的是厉害。”
第二个汉子扭头看向身后,不禁疑惑的问:“切!厉害个屁,这家伙就是个草包,被咱们护法两棒子就给拿了,若非是陛下不让杀,只怕是早就被咱们护法一棒子把他脑袋给敲碎了。”
当先那汉子立马争辩道:“那是咱们护法厉害,是天上的星君下凡,专程为辅佐咱们陛下来的,莫说区区一个勇毅候了,便是赵家小儿把手底下的人都派来了,都不是咱们护法一合之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断的吹捧着当先的那个被他们称做护法的壮汉。
忽然之间,地面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耳畔隐约间有沉闷如雷般的声音在回响。
“什么声音?”
领头的壮汉眯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众人极目四望,四处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地面之上,细碎的石子轻微的颤动的,若是不细看的话还看不出来,如米粒花生般大小的土石被震得从地面弹起,再又重新落回地面。
周遭众人还不知所以,茫然四顾。
领头的壮汉听着耳畔由远及近,逐渐变大的如雷闷响,登时色变,而且是变得极为难看。
“敌袭!结阵!防御!”
汉子原本扛在肩头的狼牙棒挥舞起来,冲着身后的一众手下厉声吼道。
汉子的话音还没落下,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呼啸破风声就传入了耳中。
不好!是箭雨!
汉子登时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下意识的,伏下身子,手中狼牙棒横在身前,随即便是哆的一声闷响,一股大力自狼牙棒上传来。
还有一道箭矢擦着他的胳膊给过,撕裂了衣物,在手臂处留下一道血痕。
身后随即便是传来了连绵成片的惨叫。
壮汉虎目一瞪,抬头往前望去,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便看到一团密密麻麻的的灰影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倾泻而下。
壮汉哪里还顾得了去看,直接大马向前,身侧几个骑马的近卫紧随其后,竟是直接朝着前方的骑兵冲了过去。
“有埋伏!快躲开!”
哪里要他说,大家的眼睛都不瞎,顿时便见官道之上的队伍,轰的一下便四散朝着两侧蔓延而去。
可还没冲到贼人面前,壮汉的脸色就再度生变。
因为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迎面骑马冲来的数十个官兵,已经再度搭箭上弦,或是拉弓,或是抬弩,瞄准的正是壮汉和几个近卫。
这一轮不再是抛射,而是换成了平射。
壮汉赶忙低下头,伏下身子,贴着马背,身后近卫有样学样。
下一刻,耳畔便传来了嗖嗖嗖的呼啸声,那是箭矢飞过,撕裂空气所发出的声音。
幸好,随着壮汉手下们四散逃开,箭矢也不在像刚才那两拨一样集中,而是分散着朝着四周而去。
只听得数声哀嚎,壮汉目光一凝,双脚用力,胯下坐骑一矮,壮汉的身形已然向前飞了出去,壮汉也是厉害,凌空翻了个跟头,在地面一滚,虽然狼狈,但却并未受什么伤。
倒是他的那几个近卫就惨了,因为对面的官军射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胯下的坐骑。
顿时便是人仰马翻,摔倒在地。
第三波箭雨,大部分集中在壮汉和几个骑士这里,但还是有不少往两侧覆盖而去,又收割了不少性命。
可箭雨过后,可逃入两侧的壮汉手下却并未继续四散逃窜,而是飞速凝结成型,长枪长矛林立,末端杵地,锋刃斜斜向前,警惕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官军骑兵们。
壮汉拎着狼牙棒,身形微躬,因为他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面前敌人的轮廓,双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十多步。
十多步内,以他们的速度,绝对不够时间再射一箭了。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十二步!
十步!
八步!
壮汉忽然面色一变,眼中闪过几分厉色,,双足一顿,身形已如离弦的利剑一样飞奔而出。
口中爆发出一声如狮虎一般的大吼,双手倒持着狼牙棒,如旋风一般抡起。
只听。
嘭的一声巨响。
狼牙棒正中马头。
马蹄扬起,壮汉脚下步伐一动,身形已然往中间一闪,双脚又是一顿,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骑兵之间的空隙挤了进去。
可惜的是,一道璀璨宛若新月一样的刀光,已经悄然划过。
甚至都不需要可以用力,人借马势,在惯性的带动之下,刀光之迅疾,便足矣比拟闪电。
随即便见一道红痕出现在壮汉的脖颈之上,一直大手只随手一抓,壮汉的六阳魁首便被凌空提起,无头的尸体自脖颈断裂处,喷溅出入泉水般的鲜血。
随即便是嘭的一声,壮汉的躯体直接被疾行的马儿撞飞。
“哈哈哈!”
长梧一手提着壮汉的头颅,一手拎着偃月刀,哈哈大笑着吼道:“杀!”
说罢勒马一转,直接向官道两侧的残存贼军冲去,手腕翻转,炎月长刀一番,与身前划过,便见七八只长枪长矛直接被扫到一旁。
长梧胯下坐骑丝毫不停,直直的朝着身前的叛军撞去。
手中偃月刀也没有丝毫犹豫,来回飞舞,上下翻转,凛冽刀光如白线,不知斩了多少头颅,杀了多少叛军。
长梧便如一道锋矢的锋刃,身后的轻骑紧随其后,杀入叛军之中。
骑兵对上步兵,又是开阔地带,本就占了极大的优势。
这些叛军虽然精锐,但首先装备就远远不如长梧所率领的骑兵,其次虽然结成了阵型,可惜阵型不过初成,方才又被长梧领着麾下轻骑先用箭雨洗了三轮的地,伤亡着实不小。
身后百余轻骑也纷纷呼喝着挥舞着手中的钢刀长矛,直接循着长梧撕开的口子,杀入叛军阵营之中。
几个冲杀下来,官道两边便又多出了几十具尸体。
俗话说得好,兵败如山倒。
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官兵,叛军们那里还有抵抗的心思,要么就是到底装死,要么就是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四散奔逃。
长梧杀的兴起,几乎是见人就砍,浑身浴血,宛若杀神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