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附近,一片占地约八九亩的大宅子,门口倒不似寻常大户人家的宅院那般,摆上两座石狮子,大门紧闭什么的。
而是大门敞开,门前空旷,由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异常干净,直通大道。
大门两侧的道旁立着四五根大腿粗细的木桩子,那是用来拴马用的。
大门上头是一块大匾,上书《漕帮淮阴分舵》六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光从这块匾额就能看出漕帮的财大气粗,一个分舵的招牌,用的竟然是金漆。
大门之内,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有些夸张了,但随处可见漕帮巡逻的汉子却是真的。
自从漕帮上下确定帮规制度的改革之后,连带着各项职责也逐一划分清楚,不再是像以前那样,一大群人聚在一块,只凭着一腔血勇和江湖义气行事。
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只见一道黑影飞速踏过长街,勒马停在漕帮分舵之外。
马上的灰衣骑士身形高大壮实,孔武有力,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
将坐骑缰绳随手丢给旁边的喽啰,灰衣骑士便神色匆匆朝着大门处跑去。
“公子!”
聚义厅里头,徐章和车三娘还有曾广文正喝着茶,大石头的大嗓门不知隔了多远,已经传了进来。
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朝着大门处望去。
不多时,大石头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公子!”
“不好了,人跑了!”
“什么!”
大石头的话音刚落,车三娘就急了!
“怎么会跑了呢?”车三娘皱着眉头看着自家丈夫:“不是叫你好好看着他们嘛!”
“我和几个兄弟确实一刻不停的看着他们,可不知道是他们发现了我们还是怎么的,真正五六个时辰不见半点动静,我担心出什么问题,就带着两个身手好的兄弟悄悄潜了进去,可却发现屋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那群家伙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密道?”徐章目光一凝,猜测着说道。
大石头忙道:“公子猜的不错,我们在那院子的柴房里头发现了一条黝深的暗道,藏在柴火堆底下,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我担心那伙人去而复返,怕打草惊蛇,心里拿不定主意,便带着兄弟退了出去,把东西恢复原样,留了几个身手好,脑子灵活的兄弟在那儿看着,自己赶紧赶回来给公子报信。”
大石头的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面色尽皆凝重了起来。
徐章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头绽放出极为深邃的微光,沉声说道:“狡兔三窟,这也不奇怪,这伙人行事诡秘,极为小心谨慎,或许早已发现了石大哥在跟踪他们,出于小心,未对石大哥他们动手,而是选择将石大哥他们引到哪里,然后再从早已准备好的暗道之中逃走。”
徐章目光流转着,脑中已经有千万思绪闪过。
“公子,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他们当真发现了石兄弟他们,定然生出了警觉,以他们一贯谨慎的做法,再等下去的话,只怕会错过动手的最佳时机!”
曾广文神情严肃的立马向徐章提议。
徐章并未立即做出决定,而是沉思半晌,才说道:“曾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伙人如此心事如此谨慎小心,若是万一打草惊蛇了,怕是直接就会选择远遁,到时候咱们就彻底失去他们的线索了。”
“公子,您就下命令吧,咱们都听你的!”大石头捏紧了拳头,已经跃跃欲试了。
大石头虽然是个混江湖的,却也分得清善恶是非,这群人暗中鼓动灾民,想要引发动乱,大乱朝廷赈灾的布局。
不论其出发点是什么,但他们的行为已经足以称得上是大奸大恶了。
因为若是朝廷的正在布局一旦被大乱,激发了灾民和朝廷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双方打了起来,死的还不是那些受苦受难的灾民老百姓们。
大石头和漕帮的汉子们过的也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可也见不得这些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的人。
车三娘抬手在大石头腰上的软肉狠狠捏了一记:“公子自有决断,哪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大石头虽疼的龇牙咧嘴,可迎上车三娘责怪的眼神,却只是憨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后脑勺,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担心那些家伙跑了吗!”
“好!”
徐章朗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直接动手,先抓到一些是一些,到时候严刑拷打,总能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咱们就按先前说定的分作三组,平寇,到时候你带的禁军的兄弟们去第一处,石大哥和大嫂去第二处,其余人跟着我亲自去第三处!”
“今晚丑时三刻咱们再动身,一刻钟的时间赶路,丑正时分准时动手,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三处贼人窝点系数捣毁。”
“吾等谨遵公子之命!”众人齐齐朝着徐章拱手抱拳。
徐章目光扫过众人,再度嘱咐道:“希望大家记住,这群人不是什么寻常的地痞流氓,山贼强盗,若是遇到抵抗,以保全兄弟们的安危为先,若是不能留下活口,那便都杀了,”
“记住了,定要让兄弟们把各自负责的地方地形都给记熟了,把守住各处出口,宁愿把这些贼人都杀了,不留活口,也不能叫他们跑了一个!”
“公子放心,兄弟们都探了这么多时日了,地形早就摸清了!”大石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徐章又道:“劳烦三娘从淮阴分舵的漕帮兄弟们里头挑一些对各处地形熟悉的,充入各组之中,只要他们负责帮咱们放哨望风,埋伏在外头就行了,动手的话咱们自己来。”
车三娘拱手领命应了下来。
“好,到时候具体如何行动你们各自回去和自己的兄弟们都提前商量好,如今才是申时,待会儿回去了之后,先让兄弟们饱餐一顿,然后都先给我休息睡觉,把精神养的足足的。”
“今晚子时造饭,丑时吃饭,丑时三刻正式出发!”
徐章的目光再度扫过众人,高声喝道:“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行了,都散了吧,曾先生留一下!”
看着齐声回应的众人,徐章竟然有一种前世看那些警匪片,警队的领导给属下部署工作,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剿灭悍匪的感觉。
就差给这一次行动取一个代号了!
众人先后离开聚义厅,就只剩下徐章和曾广文两个。
“哎!”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徐章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曾广文捋了捋胡须,目光打量着徐章,拱手说道:“公子可是在想,咱们便是将三处窝点盘桓的贼人都给拿了,也未必能够揪出幕后之人?”
徐章点头道:“知我者,曾先生也!”
“公子心怀百姓,曾某佩服!”
说着却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以来,老朽跟在公子身边也见了不少。
这伙人几次三番意欲挑动灾民动乱,其所谋绝非寻常,以咱们如今的人手和实力,对付对付这些小鱼小虾还行,若是想揪出幕后之人,只怕还力有未逮。”
徐章目光凝重,沉声说道:“我也知道,就凭咱们手上现在这些人,想要揪出这条大鱼还差的远,所以我一早便将此事报回了东京,送至御前,交由官家定夺。”
“年前的时候,官家就已经命皇城司派出大量人手,在淮南各地调查此事,可惜这伙人行事实在太过诡秘,只要稍有不对便立马掐灭线索。”
徐章也很无奈。
“皇城司?”曾广文是真的惊讶了,在淮阴的这大半年功夫,他们已经十多次摧毁了贼人挑动灾民百姓的谋划,大多都是徐章得来的消息。
知道徐章和漕帮关系莫逆之后,曾广文曾一度以为是漕帮替徐章提供的消息。
现在想来,漕帮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江湖帮派罢了,势力虽然遍布大江南北,运河上下,但势力比较分散,刺探起情报来只怕未必能有这般精准迅捷。
若果说徐章的情报都是从皇城司那边得来的,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惊讶之余,曾广文的眼中闪过一缕明灭不定的微光,旋即便躬身拱手道:“公子可是另有安排?”
徐章摇了摇头,似自嘲般的说道:“我能有什么安排,皇城司的人马我又指使不动,就凭咱们手上现在这些人手,能把这三处窝点给断了我就心满意足了,那儿还敢奢求其他。”
徐章目光深邃,似有些出神:“这伙贼人如此猖獗,虽然行动屡屡被咱们发现,却又能屡次三番的从咱们的手底下逃脱,这般滑不留手,难道他们真是属泥鳅的。”
曾广文道:“公子何不去信往淮阴指挥营,只要指挥营的兵马一动,区区几处窝点,几十号贼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徐章却摇头道:“若是杨侍郎还在,自然可以调动指挥营的兵马,他是官家亲命的安抚使,有临机调兵之权。
可我只是个小小修撰,不过是侥幸得陛下青睐,赐了一队禁军护卫左右,若是再调动指挥营的人马,那就是僭越了。”
曾广文却道:“公子只是去信给指挥说明情况,出兵与否,指挥自有决断,何来公子僭越调兵一说!”
徐章眼睛一亮:“先生说的有理!我这就去信一封。”
曾广文忙道:“老朽替公子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