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殿试将近,徐章往庄学究处跑的次数反而少了,庄学究也对他说,越到这个时候,就越是要放松,不要紧张,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颇有几分前世的老师高考前安慰学生的的意思。
左右徐章现在已经过了会试,成了贡士,殿试不过是再度确定排名罢了,基本上和会试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而且殿试只考策问一项,这可是徐章的强项,若是发挥的好了,便是一甲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自那日千春楼一别之后,顾二便直接动身去了庐州,许贞则跟着徐章一起到了盛家的学塾和长柏他们一道听庄学究的课。
三月二十九这日,王大娘子过生辰,华兰带着丈夫和女儿回了娘家,给王大娘子庆贺生辰。
因着不是整寿,而且王大娘子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也没有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到家里吃饭。
徐章作为老太太的侄孙,盛紘的外甥,正好又在府里读书,便也在受邀之列。
盛家勉强也算是累世官宦的清流人家,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而且加起来也有不少人,索性便将男女分开坐,徐章在的男宾这边人数不多,加上盛紘父子几个拢共也才八九个人。
许贞因和长柏以及徐章都交好,如今也在盛家的学塾里头听课,而且会试还得了第二名,自也收到了邀请。
除了徐章和许贞之外,华兰的夫婿袁文绍是一个,还有一对父子,是王大娘子那位嫡亲姐姐的丈夫康大人和他们的儿子。
具体叫什么徐章倒是没留意。
不过这位康大人在去年犯了一点小错,被罢了官,如今和盛紘的来往颇为频繁,想来是打算着日后等风头过去了,走走盛紘的门路重新入朝。
轮番给王大娘子贺寿之后,众人便吃起酒来。
席间,盛紘抓紧这次机会,和袁文绍这个大女婿拉近关系,又把他们的女儿抱了出来,大家凑在一块儿逗弄,就连徐章也好奇的抱了下。
可惜那尚在襁褓中的小丫头似乎和徐章不太对付,刚到徐章怀里就大声哭喊起来,搞得徐章尴尬不已,只能丢回给袁文绍。
不过看着华兰的袁文绍婚后的幸福生活,徐章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如今他也十七了,也是时候该说亲了。
想到这一点,徐章心里头就一个激灵。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可不是随便几句话,随便一个人就能应付的。
有句话说的很好,娶妻若贤,福泽子孙,娶妻不贤,祸延三代。
依徐章看,说三代都是轻的。
娶妻这事儿,必须得慎之又慎才行。
而且这事儿徐章自己去找的话,肯定是行不通的。
徐章忽然想起了盛老太太。
这事儿倒是可以让老太太帮忙。
老太太出身高贵,为人既正派又善良,面虽冷,可心却热,而且目光老练,看人极准,有老太太帮忙把关,定能寻一个贤惠的妻子。
想到这一点,徐章心里就有了主意。
嘉佑十年四月初一,殿试日。
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徐章等一众贡士便在皇城东面的东华门聚集。
然后经一应内官和侍卫带领护送,穿左承天祥符门,右转穿过宣佑门,再一路直行,过延义阁,抵达殿试的地点崇政殿。
三百余名贡士,在一应内官们的引领安排下,井然有序的步入崇政殿中,按着定好的顺序将空旷的大殿坐的满满当当。
四周皆是宫廷侍卫和内侍宦官,还有一应负责协同监考的官员。
嗯,徐章一个也不认识。
空旷的大殿之内,三百余名贡士分列而坐,竟无一人私底下与同科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大殿巍峨,庄严肃穆,无需刻意叮嘱,贡士们一个个自发闭口不言,端正姿态,静候殿试的开始。
辰正时分,一席龙袍的官家出现在崇政殿里。
和徐章想象中的略有些区别,这位官家看起来并无太强的气势,说起话来也很温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慈祥的邻家老爷爷一样。
只是那一身黄袍,再加上周遭严肃而又让人紧张的氛围,却将这位官家周身的气度衬托的极具威严,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殿中贡士以及周遭的官员内侍们纷纷朝着官家行礼。
官家微微抬手,叫众人平身,然后又说几句:“诸位皆是我大宋英才,今日之试,往诸位竭尽所能,叫朕好好欣赏一番我大宋士子们的才学·”
众考生纷纷意动,有些甚至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看着坐在上首的官家,双目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来。
今日若是能入官家的眼,日后前程自然一片锦绣。
殿试正式开始。
看着群英汇聚的大殿,坐在玉阶之上,看上去约莫耳顺之年,须发皆以化作银色的官家面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平和的目光自殿中这一众贡士考生们身上扫过,看着这群日后朝廷的栋梁肱骨,官家也不禁微微点起头来。
徐章并没有急着落笔,而是闭上了眼睛,摒去了脑中所有的杂念,忘却了自己此刻所身处的地方,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殿试的考题之上而去。
脑海深处,无数神思迸发,前世那磅礴如海、浩瀚似烟的记忆不断翻涌着,与今生的记忆交错着,就像是两尾一黑一白的阴阳鱼,不断交织,汇聚成一面太极图,两世的记忆齐齐涌现。
此刻的徐章,脑中没有丝毫杂念,专注无比的对着考题进行分析。
约莫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徐章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睁开双眼,眼中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神采。
细细的将答题用的纸张摊开推平,用镇纸压住。
拿起墨锭,往砚台中注入些许清水,细细的研磨起来,直到砚台之中的一团墨水变得异常匀称,乌黑透亮。
每一步徐章都做的异常专注。
而后这才提笔沾墨,正式开始动笔,将脑海之中早已构思完备的内容一一落于之上,脑中神思浮沉,运笔如飞,一个个漂亮又极富筋骨的小字落于纸上。
黄昏时分,交卷之后,一众考生便又在内官和侍卫的带领之下,原路返回,自东华门出了宫城。
三百多位贡士,神情不一,有的面带自信,笑容灿烂,有的则捶胸顿足,懊悔自己发挥失常,有些不甘,神情有些低落。
依着往年的惯例,这三百多名贡士已经内定了进士的身份,只是排名或许还有出入。
而且三甲之中,每个榜单之间或是榜首末位之间的差距,也是非常巨大的。
一甲赐进士及第,又被称为三鼎甲,起点也是一众进士之中最高的。
二甲赐进士出身,同样前途无量,授官之时可以留在汴京,或是充入六部,担任主事,或是进入其他部门,反正怎么的也能混个七品,或是去地方做个县令,那也是正七品。
唯有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起点最低,运气好的或许可以谋个县令的缺,若是运气再差一些,那就只能从辅官做起了。
当然了,若是家里头关系硬,后台牢靠,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贞脸上的笑容很灿烂,眼睛很亮,洋溢着自信的神情。
这厮本就学识渊博,极为出众,会试之时又考了个第二名,三鼎甲的机会极高,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都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让徐章看得很是羡慕。
“谨言,那不是则诚吗?”
看着东华门外大道边上马车旁站着的白衣俊秀青年,许贞抬手指着忽然说道。
徐章定睛一看,“还真是则诚!昨日不是都说了叫他不要来等!怎么”
许贞摇摇头笑着道:“若是不来,那还是则诚吗!”
徐章闻言一凛,顿了片刻,才点头深以为然的道:“说的有道理!”
说话间,二人便脱离了已经出了东华门的贡士队伍,一边朝着长柏走去,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喊着则诚。
申时初的时候,长柏就已经提前到了东大街旁的茶楼。
约莫到了申正时分,便出了茶楼,来到东华门外等着。
此时的长柏正在一众贡士之中搜寻着徐章和许贞的身影,见二人招手喊叫,自然也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长柏迈步迎了上去,看着二人脸上的笑容神情,顿时也笑了:“瞧你们这神情,想必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吧!”
“看来我要提前给二位新科进士道贺了呀!”
素来惜字如金,老练古板的长柏竟也开起了玩笑,徐章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奇怪的打量着长柏。
“今日则诚是转了性子么?”
一旁的许贞也有些惊讶,点头好奇的看着长柏。
长柏只笑了笑,没有辩驳:“不知两位是准备直接回家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许贞说道:“自然是回家,外头酒楼的饭菜哪有谨言家中的好吃。”
徐章也道:“这个时候,翠莲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咱们现在回去,正好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