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桐三大街五号。
董正国站在门口,面色焦急。
门开了。
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陪同冯蛮出来。
“董科长真是见外了,直接按门铃进来就是了。”唐姨太对董正国说道。
“苏长官不在家,这次是有急事,下次一定正式登门拜访。”董正国微笑说道,“空着手来的,实在是愧于造访。”
“董科长这话就见外了啊。”唐姨太笑着说道。
“小蛮多次上门叨扰,实在是给添麻烦了。”董正国说道。
说着,他疑惑的看了妻子一眼,“怎么了?”
“陪我吃了两杯酒。”唐姨太赶紧说道,“怪我,怪我。”
她笑道,“还别说,小蛮吃了酒,这脸蛋红扑扑真的喜人啊。”
说着,她看着董正国,“董科长突然来接小蛮,这急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对啊,出了什么急事?”冯蛮这时也是开口问道,“电话里只说有急事来接我,问你也不说清楚。”
“电话里说不清楚。”董正国说道,“我光顾着着急喊你了。”
说着,他凑到冯蛮的身边,低声说了句。
“真的?”冯蛮脸色大变,露出惊讶、期待的目光。
“怎么了?”唐姨太在一旁赶紧问了句。
“小蛮有个弟弟,失散多年了。”董正国看了唐姨太一眼,说道,“我之前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很像,等到我想要走过去询问的时候,一晃眼人就不见了。”
说着,董正国露出不安和内疚的表情,“我本来寻思着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不过,思来想去,反而愈发觉得那人有可能是小舅子,这不就赶紧来找小蛮了。”
“这可是大事。”唐姨太惊呼说道,“需要我告诉美一一声吗?请他派人帮忙寻找。”
“我先带小蛮去打听一下。”董正国并未推却,说道,“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向老长官求助。”
“正事要紧,我就不留你们了。”唐姨太说道。
董正国向唐姨太客客气气的告别,带了冯蛮离开。
目送董正国带着冯蛮急匆匆离开,唐姨太有些失神,然后进了院门,急匆匆上了楼。
“董正国突然来找冯蛮做什么?”苏晨德问唐姨太。
“冯蛮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董正国无意间碰到一个人,看背影觉得像,然后人一眨眼不见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急匆匆来找冯蛮了。”唐姨太说道。
“失散多年的弟弟?”苏晨德皱了皱眉头,然后点点头,他想起来了,冯蛮似乎确实是有个弟弟。
“怎么没有直接来叫门,还打了个电话过来?”苏晨德问道。
“我问了,他说你不在家,他不好贸然打扰。”唐姨太说道,“还说下次带礼物再正式登门。”
苏晨德点点头,这倒是符合他对董正国的了解,此人对他这个老长官一直都是非常尊敬的。
只说一点,此前董正国被巡捕房抓捕,后来被引渡给日本人,受尽大刑都没有招供他这个直属上司,放眼中统内部,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了。
“董正国没有什么异常吧?”苏晨德依然不放心,问道,“他没有怀疑什么吧?”
“没有吧。”唐姨太仔细想了想,说道,“看起来一切正常,态度很客气。”
苏晨德点点头,放下心来。
然后,便是一阵烦躁,他急匆匆从颐和路二十一号赶回来,已经做好了度过一个美妙的下午的准备了,现在冯蛮走了,他整个人心中空落落的,不,确切的说是整个人烦躁异常。
“美一。”唐姨太小心翼翼的看了苏晨德一眼,还是开口说道。
“什么?”苏晨德看了唐姨太一眼。
“我看董科长对你是非常尊敬,态度很恭敬。”唐姨太说道,“你是不是……”
唐姨太被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我需要你教我做事?!”苏晨德面色阴沉的看着唐姨太。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唐姨太惊恐不安的看着苏晨德,赶紧说道。
“你送给冯蛮的那套摩登时装,我记得你自己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吧。”苏晨德冷哼一声,“去换了那身衣服来见我。”
唐姨太露出惊讶、羞愧的表情,然后被苏晨德一瞪眼,赶紧忙不迭的去换衣服去了。
“正国,你在哪里碰到小弟的?”冯蛮急切问道。
“就是在饭店,我在窗口抽烟,看到下面有一个人走过,背影很像是怀安。”董正国说道,“也是怪我,我要是及时冲下楼追上去的话,也许就能找到人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冯蛮说道,“只是背影,你能认出来是小弟,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也只是觉得像是怀安。”董正国摇摇头,“我们尽力去找,尽人事听天命,要是最终找不到,或者是确定不是怀安,你要听话不能着急难过。”
“我知道。”冯蛮猛点头。
她想到丈夫为自己弟弟的事情如此上心,忙前忙后的,自己却在苏宅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情,虽然事出有因,但是,终究是对不住丈夫,对不住老董家。
冯蛮的心中泛起浓烈的愧疚之情。
“怎么了?”董正国看了妻子一眼,捉住冯蛮的小手,关切询问,“你喝了不少酒?”
“没有,就喝了两杯红酒。”冯蛮赶紧说道。
“我记得唐姨太打电话来,说是身体不舒服喊你去作伴的。”董正国露出突然想到的神色,问道,“怎么身体不舒服还喝酒了呢。”
“所以喝了点红酒。”冯蛮说道,“医生说红酒有益于身体康复。”
“还有这说法?”董正国颇为惊讶,摇摇头说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陪着冯蛮在饭店附近寻找,打探,并未发现小舅子冯怀安的踪迹。
他陪着有些失落、沮丧的妻子回到饭店房间。
“别着急,别灰心。”董正国揽着妻子的腰肢,说道,“明天我们继续找,需要的话,我去见苏长官,请苏长官帮忙。”
“我们特工总部的能量,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苏长官发话,想要找个人并不难。”董正国宽慰妻子说道,“也就是今天苏长官没在家,不然的话,我当时就向苏长官求情,老长官对我一向照顾,一定会愿意帮忙的。”
“也许吧。”冯蛮喃喃说道。
董正国是故意这般说的,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妻子,就在刚才,冯蛮听到他这般说话,身子有轻微的不自然的抖动,尽管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他还是瞥见了妻子表情不自然。
似乎是厌恶?
小蛮在厌恶什么?
厌恶谁?
这令董正国的心中咯噔一下,仿若一块石头沉入水中。
就在此前,他看到是唐姨太亲自送冯蛮出来,他心中对于冯蛮的怀疑淡了一些,他对自己说,既然唐姨太在家,那么,那些龌龊的事情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但是,方才的试探又告诉董正国,事情不如他奢望和期待的那般美好。
最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两次三番提及苏晨德,妻子却是隐瞒了苏晨德在家中的事实。
并且,妻子的表情不自然,显然是有事情发生。
“我去放热水,你泡个澡,多休息休息。”董正国说道,“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嗯。”冯蛮点点头。
十几分钟后,董正国看着妻子泡在了浴缸里,失神的看着天花板。
“不要想那么多了,闭上眼放松放松。”董正国说道。
“嗯。”
董正国仔细看了看妻子的身上,并未发现类似吻痕,他的心中又是松了一口气,也许,事情不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那张纸,本就是有人故意造谣,故意离间他与苏长官的关系。
拿着妻子的衣物出了洗手间,董正国将衣物放在床上,自己就要去倒杯水喝。
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妻子的贴身衣物上。
这文胸不是妻子早上起床时候的那件。
董正国的面色先是煞白,然后,整个人的面色阴沉,目光也是阴鸷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董正国沉着脸,几步走过去拿起电话听筒。
“哪位?”
“是董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
“董先生亲自去核查了,鄙人没有造谣撒谎吧。”
董正国脸色一变,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嘶哑的声音,脑子里快速分析,想要从自己熟悉的人中找到符合这个声音的人。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嘶哑的声音说道,“重要的是董先生你自己,男人,最重要的是活的明白。”
“你的目的是什么?”董正国冷冷问道。
“董先生,我是热心人,见不得一个对老上司如此忠心耿耿的人,竟然遭此等奇耻大辱。”嘶哑声音说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说出你的目的。”董正国依然如是说道。
“董先生不必动怒,你对我这么一个好心人如此冷言冷语,这样不好吧。”嘶哑声音说道,“你的仇人不是我。”
“老兄。”嘶哑嗓音说道,“男人,这辈子要活的明明白白啊。”
说完,电话挂掉了。
董正国面色阴沉,看着手中的话筒,然后重重的将话筒挂好。
他就那么坐在床边,点燃了烟卷,闷闷的抽烟。
脑子里将自己所熟悉的每一个人都过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哪个人的嗓音是电话里那般。
董正国猛吸了几口烟卷。
他知道想要通过电话里的声音找到对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怀疑对方是故意以某种手段制造了嘶哑的声音,就说这电话中本就会造成人的声音失真,这就使得想要通过电话里的声音找人,变得不可能。
董正国眼眸中闪过痛苦、迷茫,更多是仇恨交杂的情绪糅杂的神色。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卷,那烟卷火苗闪烁,犹如他心中的怒火在不断的燃烧,燃烧!
颐和路二十一号。
苏晨德面色阴沉的回了办公室。
平鹏煊急忙来向苏晨德汇报工作,看到区座面色阴沉,他也不禁小心翼翼。
“你的意思是,行动队那边的行动可能引起了K电台的警惕,因而这部电台转移了发报地点?”苏晨德皱眉,看着平鹏煊问道。
“只是一种怀疑可能。”平鹏煊说道,“不过,属下还是倾向于这种可能性较低的,因为倘若这部电台果然察觉了什么,对方要做的就不仅仅是变更发报地点,而是暂时蛰伏。”
苏晨德听得平鹏煊的分析,点了点头。
“报告说此次K电台的发报人换了?”苏晨德问道。
“是的。”平鹏煊点点头,说道,“区座,根据我们对于发报人指法的分析,此次是非常陌生的发报指法,此前从未出现过该指法,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发报者。”
“换了发报员?”苏晨德思忖说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来说说,发报员什么情况下会更换?”
“极少会更换!”平鹏煊说道,“发报员非常珍贵,无论是出于安全性,还是珍贵性来说,发报员都是很稀有的。”
他对苏晨德说道,“尤其是对于这些抗日分子来说,他们基本上不可能在一个单位同时拥有两位发报员,所以并不存在临时更换发报员的情况出现。”
“那如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苏晨德问道。
“只有一种可能性。”平鹏煊说道。
说到自己的专业之事,他整个人都仿若散发熠熠光芒。
“那就是K电台原先的发报员出事了,或许是有事情调离了,或许是生病了,或许是出了意外,甚或是有可能被我们或者其他单位抓捕了,只是我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罢了。”
苏晨德陷入思索中,眼神示意平鹏煊继续说。
“总之,原先是发报员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发报了。”平鹏煊说道,“对方才不得不启用新的发报员,而正如属下方才说的,对方基本上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发报员来轮换。”
“所以,你怀疑K电台现在的发报员是新调来南京的?”苏晨德明白平鹏煊的意思了,说道。
“是的,这也符合此次的发报地点更换在了金陵大学附近的这个情况。”平鹏煊说道。
“而且,对方此次发报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一些。”他对苏晨德说道,“针对这个情况,属下也有过思考和分析。”
“说说看。”
“有可能是K电台单位确实如我们所料出现了变故,对方这是刚刚抵达南京、初次发报,因而他要向其上官更详细的汇报南京这边的情况,所以发报时间延长了。”平鹏煊说道,“当然,还有一种情况,这种情况比较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