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少尉的腿被打穿了，但动作却无比灵活。
高速在山坡上滚动的战术动作堪比屎壳郎推着的那个球，如果再配上其身上的味道的话，简直就是。
所以，他很快就躲到了一块将近300公斤的巨石背后，除非是中国人用步兵炮狂轰，否则，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尤其是看到那个曾经看着自己恶心的都不想掩饰的军曹被一枚不知来自那里的重机枪子弹击中钢盔后。
就90钢盔那个材质，根本无法抵御动能强大的弹头，弹头直接破进钢盔留下个大拇指粗的洞，不用去探他的心跳，光是看从钢盔缝隙中犹如瀑布般流下的血，松田少尉就知道，如果那个军曹不死，那才是真的天照大神显灵了。
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松田少尉竟然有种感谢那颗打穿自己小腿肚子子弹的庆幸。
虽然那种感觉让曾经举着武士刀发誓为天皇陛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日本陆军少尉感觉有些羞耻。
“为了天皇陛下，我得好好活着。”松田少尉迅速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并迅速将自己的脑袋藏到了大石头后，坚决不再看中国人的阵地一眼。
中国人很疯狂，为了阻止帝国步兵的这次进攻，竟然毫不吝惜弹药，不光是步枪，甚至还有不少挺机枪都在拼命开火。
他所藏身的巨石上，火花四溅。
松田少尉不敢探头看向中方阵地，但这绝不妨碍他将目光投在距离自己不到200米外的89坦克上。
那个近乎无敌的大家伙正在转动履带调整着57mm短身管火炮炮口的方向，哪怕是不知多少子弹在其庞大的身躯上落下，除了留下一些火星，什么也无能留下。
89坦克距离中方阵地最远不过350米，如此近距离，没有什么工事能抵挡坦克炮的威力。一炮下去，一个火力点就会就此湮灭。
于是，松田少尉就看来了来自己方坦克的璀璨！
那绝对是他平生所看过最灿烂的烟花，不是因为己方坦克那具57毫米坦克炮，而是来自于坦克本身。
被烟雾掩护着，一直锁定着日军这辆89坦克的中方炮手终于拉动了炮闩，一枚钨芯穿甲弹向89坦克厚实的装甲狂奔。
37毫米战防炮其实在四行团算不上主力炮，历次战场上鲜少见到它们的身影，不是因为其威力不大，能发射榴弹和穿甲弹两种弹种的37毫米战防炮其实已经是中国战场上极为优秀的反装甲炮。
淞沪会战中，一个拥有16门战防炮的战防炮团甚至击毁过17辆日军89主战坦克。
四行团用的少，主要原因还是所遭遇日军的装甲力量都不多，光是机关炮就已经足以对付它们了，另一个原因也是37毫米战防炮太过沉重，加上炮架高达450公斤的炮身重量让它的机动力有些弱。
除非是要集火对日军步兵炮击，否则，37毫米战防炮少有登上战场的机会。
对于中方几名战防炮主炮手来说，大多数时间都是做壁上观的感觉颇为无奈，这次能跟随683旅上战场还有机会登上第一线和日军坦克较量，绝对是他们梦寐以求证明自己的机会。
所以，做为1号炮的主力炮手，甄大壮很兴奋，在烟雾缭绕中找到日军坦克的身影后，仅用时30秒，就调整好炮口，狠狠冲刚炮击完的日军坦克来了一炮。
但打训练钢板和能活动的坦克其实是两个概念，尤其是在这种被人为制造了大量烟雾和硝烟混合造成视野极差的战场上，甄大壮这一炮失误了，好巧不巧正好打在89坦克前沿的装甲棱角上。
那是89坦克最厚实的部位，关键是棱角还能弹飞炮弹！
“冬！”的一声巨响，89坦克前沿装甲的棱角处被打出一个小坑，爆出一片能亮瞎人眼的火花，但坦克却是没事。
“该死的！”佩戴着上士军衔的甄大壮狠狠一拳打在炮架上，继而厉声吼道：“上炮弹！再干狗日的。”
这是咋的了？不明所以的松田少尉目瞪口呆。
但89坦克里的日军却不傻，在感受到坦克遭受到的震动后，狂踩油门，勐然突进的89坦克再次躲过噩运。
2号炮也刚好开火，一枚炮弹就落在50米后，正好命中一片乱石，被穿甲弹击碎的石头碎片飞溅，直接将附近正弯腰前行的几名日军扫倒。
两门战防炮先后开炮，竟然全部徒劳无功。
不过，也足够吓人！尤其是对身处于坦克里的日本装甲兵们。
他们很清楚，如果刚刚不是天照大神显灵，一直悄咪咪躲藏着的中国坦克炮很有可能一炮就命中。
“八嘎！中国人有坦克炮！机动躲避，找到他，把他干掉！”坦克车里位于车长位置的战车中队中队长司本浩男大尉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吼，一边用力拍打着前方驾驶员的后背。
这是因为日本坦克车里并没有配备车内通话器，而且车内噪音太大，车长的命令无法传到驾驶员耳朵里，专门为此开发的传达命令信号灯在战斗时驾驶员也根本没时间去看。所以才又开发出了肢体语言，像司本浩男这样用力拍打后背，就是前进的意思。
当然，不是朝阵地方向前进，抵近到350米的位置，坦克的车头就没有再正对山顶阵地方向，而是以最厚的装甲棱角位置正面面对阵地，这样既可以抵挡中国人的火力，还方便位于炮塔的57mm坦克炮的发射。
不过，刚刚感受了一把死亡边缘行走的日军装甲兵们可不会把生命完全交付于装甲棱角上，刚刚是运气好，但运气不可能时时都好，他们更相信自己的战术水准。
日军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坦克车动起来，这样对手需要打一个活动的目标，那自然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司本浩男大尉在短暂的几秒钟内所做的选择无疑是极为正确的。
无线电台忠实的将司本浩男的命令传到了其余几辆坦克乘员耳朵里，几辆94式轻型坦克集体炸锅。
面对坦克炮，它们这种小脆皮就是生意人碰见当官的，任凭对手予取予夺！
与此同时，日本装甲兵大尉所乘的那台89式中型坦克最大功率为170马力的发动机疯狂的怒吼着，喷出一阵阵黑烟带动着履带沿着山坡斜向加速，一名戴着坦克帽的装甲兵甚至不顾危险从炮塔中探出头，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
很快，日本装甲兵也找到了目标。
战防炮开炮时产生的白色硝烟正在升腾，在中方阵地后方也很明显，经过调整，斜指向三点钟方向阵地的57mm炮悍然开炮。
坦克和反坦克炮是天生的对头，后者的诞生就是专门为干掉前者而来，但这并不是说反坦克炮就稳占优势。
相反，可以自由行走的坦克具备先天优势，而且89坦克的57mm短管火炮的威力也远比37毫米战防炮要大，如果对射起来坦克自然是要更占便宜。
所以，哪怕被对手这么悄咪咪干了一炮差点儿没集体去见天照大神，这辆载着108师团装甲中队最高指挥官的89坦克依旧没有后退，反而还保持着进攻态势。
当然了，在战场上将脆弱的装载着发动机的坦克尾部暴露给对手，那才是最愚蠢的战术。何况，没有后撤军令，他若是退了，其结果还不如死在坦克里。
所以，和天生的对手对战，也是这位日本装甲兵大尉唯一的选择。
可是，英勇的战车大队大尉并不知道，89坦克配备的57mm短身管手动火炮别看口径大，但实际上却是日本军工的又一败笔。
这玩意儿，没有多少破甲能力，就是个移动的榴弹发射器，其攻坚能力还比不上70毫米口径的92步兵炮。
当然了，不能怪日本军工专家们太渣渣，这也和他们一直盯着的中国这个对手有关系。
实在是，中国这个对手，太弱了，弱到基本上就没有坦克。目标中的敌人都没坦克，那坦克炮拿来做啥子？
本着最大限度的节约资源的想法，日本军工设计师们给看似强大的57mm坦克炮设计出了近距离摧毁机枪火力点、土木工事，压制步兵火力等功能，绝对的步兵好帮手。
战斗理念还存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日军从未将坦克车当成一个主力兵种来看待，坦克车不过是辅助步兵军事行动的一种武器罢了。
在战争前期，这种战斗理念无疑是成功的。他们面对的，是最多只拥有迫击炮、山炮、战防炮的中国军队。
甚至别说89式这种拥有二十多毫米厚度装甲的中型坦克，就是94式95式主要用于侦查型的迷你小坦克在中国，几乎都是横行无忌。
在华北战场，除了毒气，坦克车几乎就是压垮中国人顽强抵抗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无败绩。
这也导致了1937年日军研制定型马上就要投入大量装备部队的97式中型坦克依旧采用这个理念，57mm短身管火炮依旧是他们不二的选择。步兵好帮手，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褒奖。
在中国的战场上已经证明，中国人习惯于堆起的沙袋等土木工事基本都不是57mm炮的一合之敌，如果一炮不行，那就来两炮。
包括愤怒的司本浩男大尉在内，日军坦克手们都拥有一个强大的信念，在帝国战车的怒吼下，中国人这些抵抗最终都只是徒劳。
他们并不知道，装备着初速慢，穿甲能力弱57mm坦克炮的97式中型坦克在四年后的缅甸仰光之战中差点儿没被日不落帝国装备着m3轻型坦克的第7装甲旅打成翔。
在中国战场上所向披靡的57mm坦克炮甚至无法打穿m3轻型坦克13毫米至44毫米装甲，如果想保证击穿，必须得抵近至200米几乎是坦克拼刺刀的距离。可在那之前，日不落帝国m3轻型坦克装备的37毫米坦克炮就已经将新装备日军的97式坦克给打爆了。
而在他们对面，两门37毫米战防炮所在的区域，可是一个步兵排利用日军弹坑外加爆破搞的一个下沉式工事，整个战防炮庞大的炮身都被放置在深达一米五的弹坑里，外面再用六层沙包堆砌成环形工事，沙包中间还用上了数百公斤的大石头，就是为了保证日军发现后用步兵炮狂轰，能够保证一定存活率。
虽然有些简陋，但这是长期处于火力劣势下的921师指战员们在短时间内所能做出的最坚固工事了。
而且，战后证明，就是这种简陋却足够坚固的的土工事，却挡住了日军57mm坦克炮的炮击。
一枚炮弹甚至直接命中外层沙包，炸飞了足足四层，连夹层内的大石头都生生震碎，但却没有彻底击破这种靠数量堆砌起来的土工事，工事内的四名炮手虽然被震得口鼻流血，但生命和宝贵的火炮却是保住了。
当然了，那些差点儿没把战场上中方士兵们眼睛熏成兔子眼的青柴也起到了巨大作用。
日本装甲兵就算不顾生死的将脑袋探出坦克观察，也在浓浓烟雾下只能给出一个大概位置。
能在三炮之内有一炮命中工事外围，他们的运气已经算是不错了。
战争，需要运气，但若是全靠运气，那会死得难看，最终还是要看实力。
被坦克炮惊到的日本坦克像是炸了窝的马蜂，纷纷在山坡上无序的机动并反击，四辆94式轻型坦克开的飞快，以两挺7毫米机枪对阵地疯狂射击压制着阵地上的火力。
两门37毫米战防炮也不再掩饰，就盯着冒着黑烟拼命机动的89坦克开火，只要干掉这个大家伙，只拥有机枪的94式轻型坦克对他们毫无威胁。
“八嘎，土八怎么会有反坦克炮？”野比大雄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切后，瞪大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日本陆军少左已经习惯于921师这个老对手常规操作是一片老步枪，有那么几挺轻机枪，那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有迫击炮，那就表示是主力。
突然间，中国人竟然搞出了反坦克炮这种高精尖武器，自然是心理极其不适应。
这种心态，用现代话说就叫：见不得穷人吃块肉。
日本陆军少左这边好歹是不适应，最多也就是气愤穷人怎么都开始吃上肉了，可对于战场中心的松田少尉来说，就是心态崩溃！
那可比先前他浑身裹满‘真香’要崩溃多了！
原因很简单，那辆89式坦克本来还在距离他180米外，可当那片火花在坦克上璀璨绽放后，一切都变了。
坦克像中了一箭的野猪一样在山坡上疯狂机动，而他好死不死觉得所呆的这块大石头不够保险，看中了七八十米外的另一块石头。
于是，就在一名伤残少尉的努力以及‘中箭野猪’的疯狂下，少尉和野猪竟然奇迹般地在战场上相逢了。
双方最短距离，绝不会超过十米。
你要说平时，松田少尉绝壁会把这辆冒着黑烟的大铁疙瘩当成最好的掩体。
但现在，看着中方一炮紧似一炮的追着89坦克开火，将擦着89坦克履带的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直接捶断一半，缩在大石头背后的日本陆军少尉只想对几个傻逼装甲兵狂喊：你不要过来呀！
谁也不知道，可怜的日本陆军少尉现在最懊恼的事不是他下撤的太快，而是，刚刚那颗子弹咋没直接打大腿上呢？那样的话，老子至少还能躺在那块粪田里有口气儿！而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会被中国人的火炮撕成碎片。
果然，这世上没有绝对，地狱有时候也会变天堂！
汝之砒霜，吾之良药！或许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