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从县城离开时都还大晴天,汽车才平稳行驶到嘉鱼桥,天色就变得雾蒙蒙起来。
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周宽总算是体验到了宾利的舒适。
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叫小王的年轻司机驾驶技术很不错。
大部分原因是像是宾利、劳斯可能从生产设计就没想过有人会买下来自己开吧?
让小王在老周家对面停了车,下车后,周宽客客气气的跟小王说:“辛苦你了,也怪我回老家没带司机回来。”
顺便打开了后备箱,从一个倒放的中华香烟纸箱中抽出一条递过去:“来,抽烟。”
小王一下反应过来,连连推辞:“周老板周老板,这个……我不能要。”
“嗐,就抽根烟的事情。”周宽笑眯眯的说。
小王最后还是没能推辞掉,跟周宽一起点了根烟抽两口,才回头走上后面跟着的一辆大众。
说起来周宽今天也算是直观的理解到了小县城里的圆滑世故、周到细致。
因为周宽喝了酒,刘青让小王帮忙开车这没什么,但是,刘青顺便还安排了司机班开一辆普通的大众跟在后面。
可以说是半点不用周宽操心。
可能这些小县城里的头头脑脑格局啊、大局观啊不够,可能也做不到高屋建瓴,但都是在体制内攀爬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圆滑那是个顶个的秀……
目送大众调头回转,周宽重新上车开回了老周家屋前。
前脚进屋,后脚就有电话进来,周宽看看号码,接通后笑眯眯的说:“要过年了,林叔都不忙了啊。”
林国福张了张嘴,半天半天憋出来一句:“小宽呐,你礼貌吗?”
“我觉得还行。”周宽在心里说。
面上周宽打了个哈哈:“哈哈,林叔找我有事吧,你吩咐。”
“没事。”林国福生硬的说,“就是想问问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周宽莞尔一笑:“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然后语气认真了一些:“你得理解我一个小老百姓的朴素需求;
好不容易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些还算摆的上台面的东西,很自然的会想要给家里亲人打造更好的生活环境;
比如说,我外婆现在年纪大了,去趟省城待一天都会有点不适应,她肯定是更乐意在老家生活;
有菜地忙活,有天天能鸡毛蒜皮唠嗑的伴;
从白华而南丘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听周宽说完,林国福沉默了下:“你说得我都能理解,也很认同你的做法。”
然后林国福很是有些感叹:“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轻而易举弄出来这么大一份计划,夸张一点说,如果成功落实下去,白华将被你接着时代发展潮流,以一己之力让它挣脱贫困。”
“甚至白华将成为南丘乃至一省的焦点。”
“而你个人和你的家庭可以在某个层面里,横着走。”
“这还不算若漪……”
周宽笑了下,坦言:“林叔,如果不是这样比较有意思、可持续性的计划,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希望做到尽善尽美吗?”
“这事情从上半年我就开始琢磨,白华梦是第一步,鸿鹄白华·电子商务产业试点是第二步,第三步就是双双顺利扎根,其实没那么复杂。”
闻言,林国福也是一笑:“还是那句话,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把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搞得这么精彩。”
然后语调松快的说:“说起来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是总在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着;
听若漪说起过你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较劲,她说还以为你较劲成功后会一股脑彻底甩掉过去的东西,无论好坏……”
说着说着,林国福很是赞叹:“实在是没想到,你对自己的较劲就像那手术刀般精准的自我剖析,扔掉了全部累赘……”
周宽:“……”
他还真没想到林国福对他的评价有这么高。
手术刀般精准的自我剖析?
稍顿,林国福换了个口吻,笑呵呵的说:“刘青跟我通话时,对你的评价非常高,说你年少有为、自信不自负、踏实、有远见、格局大……”
“还说你这玩意不当官真是屈才。”
听着听着,周宽就笑:“这都算是捧杀了吧,我可只是个大一学生。”
“那你也不想想你给出来的是什么。”林国福随口道。
“商业上的事情我就不插嘴了,既然你能不声不响的搞出来一份换成谁都拒绝不了的计划,旁的事情想来你也早就有想法了。”
略顿,林国福特地清了清嗓子,用平静的语气说:“由白华而南丘的事情你也不用忙着上心,现在公开信息没那么多,你可能没留意,刘青是兼的县书記;
他还是市里的副书記,因为上届刚走,所以安排他去过度,跟我差不多,属于上面完全没人了;
之前还是它市的常委,到南丘这边都没进常委,还被安排去兼县里的书記,来来回回蹉跎都有五年了,本来这几年都没希望再迈一步成正厅,你的产业园计划给了他多一丝的机会。”
周宽还真不知道这个信息,忍不住吐槽一句:“黄校长这也太……”
“也对,现在的信息公开程度实在有限,我都没收集到这方面的信息……难怪他对吴华都有点上级安排下级的意思。”
林国福稍微强调了一句:“总之,你管你的商业就行,别的不用太操心,总会有人比你还积极的。”
“懂了。”周宽应了声。
林国福给的消息让周宽很有点意外。
一方面是周宽没想到林国福的熟人是刘青,另一方面周宽也没想到刘青是兼的书記,实际是副厅。
现在不像后来几乎是强制性的公开必要信息,那时候连各个村的支书信息也能在相关官网上公示出来;
现在甚至恨不得连市長都算低级别官员,鲜有几个事务清晰的当地官网……
不过,这俩都是很好的消息。
正如林国福所说,有刘青在,由白华而南丘这件事情,几乎不用周宽再多花心思关注。
周宽倒也能理解林国福之前为什么没提这些,还是担心他进退失据,现在事情落定,自然就是能说的都说。
反正就还挺好的。
6号,星期六,上午,距离小年仅一天,周宽驱车去了一趟衡阳去接周钰。
周钰同样选择了高铁回家,跟周宽的选择一样。
一上车,周钰就忍不住打探起来:“听说你回家的这些天里做了不少事情啊?”
“前两天小蔓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吐槽半天,主要讲的是隔着六百公里你都还要使唤她。”
周宽听得一乐:“哎呀,能者多劳啊,反正富婆闲着也是闲着。”
“你们俩是真的犯冲,之前我还真差点以为你是被她给看上了。”周钰不无感叹。
周钰知道的事情不算少。
但也不多。
一路上才从周宽这里了解了个大概。
深看了眼周宽,周钰认真道:“你现在真是跟之前不同了,有信心有底气,随便甩出来的都是踏实长远的大规划,举手投足都算风流了。”
“真替你高兴。”
周宽笑笑:“也就那样吧,有句话说得好:自己牛不算牛,能让别人看你面子都得对你家人客客气气、以礼相待才算牛。”
“现在我早就过了那种要拼命挣钱的阶段了,随便拿点被大家忽略的事情就能获得我想要的东西,何乐不为。”
听周宽说完,周钰沉默了片刻,才斟酌着说:“其实我有点好奇,现在你想的将来是怎么样?”
周宽回答道:“其实一直没变过,几个亿票子、几个铺子、几栋房子、几辆车子,现在也算是实现大半了,剩下的就慢慢来。”
“至于原本没太大期待的另一半……不多说你也知道,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说起憨憨,开着车的周宽眼睛里都特别有光彩。
周钰莞尔一笑:“我早就说了小林很不错,你非跟自己较劲,还好没错过。”
略顿,周钰又说:“其实我问的是实现了这些以后呢?”
这次周宽稍有沉默,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斟酌着说出来一句话:“大概可以统称为:经营生活。”
“或者说好好生活吧。”
周宽面色欣然,语速不快不慢的说着:“不用操太多的心;
一日三餐不必多贵的食材,吃得舒心就行;
到哪都有个自己的院子跟憨憨一起种种花花草草啦;
闲了就去公司转几圈,发号施令也好,过过老板瘾也罢,反正都能兜底;
累了就跟憨憨骑着车去流浪。”
听得周钰都很有点心生向往,啧啧称叹:“这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用词都精准多了,简单两句话说得我都有点羡慕小林。”
“哈哈……”周宽笑了起来。
最后,周钰偏头望着周宽,面上笑容收敛了起来:“这二天怕是不会安生了吧。”
周宽轻轻一笑,语气随意的说:“我你不用担心,家里那边也知道,再说我特地提出电子商务产业试点,就是想着顺便解决一些小‘矛盾’。”
回到白华后,周宽跟周钰在太平吃了午饭,在店里跟陈文茵扯了闲,三点多才回嘉鱼桥。
许是嘉鱼桥这边厢的人们大多恋家。
在小年前一天,大多数年轻一辈都从各地赶了回来。
除了周宽的伯伯周远武一家都没回来;他们家赶时髦,在周远武的大女儿周雪的安排下,去旅游过年了。
有多数年轻一辈之间有两年没碰面了,比如周宽算下来是有两年没见过除了周钰以外的年轻一辈……
老周家屋前地坪里摆了两张牌桌,此时男女老少围了一大堆,热闹得不行。
连周宽跟周钰下车都没人留意。
还是周宽走过去凑热闹才有人发现。
旁边一年轻人见到周宽,上下扫量着:“咦,周宽,这两年不见,大变样了啊,刚才开车回来的啊。”
周宽认出了年轻人,笑着招呼:“好久不见,阳哥。”
顺便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挨个跟年轻一辈招呼、散烟:“亮哥。”
“九哥。”
该说不说的,嘉鱼桥这旮旯跟周宽差不多同龄的就他一个坚持到了高中毕业并上了大学,两辈子都是这样。
其他都是不想上,或者直接去上了职高。
周宽上学算早一点,基本上都是喊哥,也有那么一两个按辈分是必须得喊名字才行,因为小周宽一辈。
亮哥接过香烟,打趣了一句:“你这大学上的,怎么还学会抽烟了,抽的还是中华。”
“是啊。”
然后就有长一辈的中年,像是直叔他们跟着说了起来:“你们远初伯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周宽没回来顶多抽个芙蓉王,周宽一回来立马就换中华了。”
“周宽自己又不怎么抽烟,真奇怪!”
又说:“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对面那条路要硬化了,还要修机耕道,我们都在说嘉鱼桥出了个人物,我们呐,都觉得是周宽。”
“尤其是现在你们都回来了,一看就更只有周宽像那么回事。”
“看着就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有时开车出去的时候还穿着大衣配西装。”
“就是不晓得怎么会买辆比亚迪。”
九哥目光透过人群望向了停在一旁的汽车,插了句话:“没注意看,比亚迪应该没有这么大气的车型……吧。”
“卧槽!”阳哥也特地回头打望了一下,直接就喊了出来,“宾利!”
直叔还在讲:“这么大声喊什么,什么什么宾利,不是比亚迪吗?”
阳哥呜呜渣渣的喊:“直叔你晓得个鬼哦,这是宾利,大几百万的豪车,劳斯莱斯听过吧,对标劳斯莱斯的车。”
直叔依旧顺着话头说了句:“难怪我才说怎么周宽回来好多天,车才回来,说是大货拖过来的。”
然后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我……妈啊,大几百万的豪车!远初你这儿子……”
推桌倒椅的乱响四起,丁零当啷的东西掉落声此起彼伏。
牌局一下就散了。
老周家屋前的地坪里忽然就像是变成了某种闹剧的现场。
所有人眼睛都仿佛用不过来了,又要看站在那里脸上有笑容的周宽,又要看那辆见过无数次的粤a牌汽车。
脑子里各种纷杂的念头都有……
成功阳间更新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