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袁蝶衣这话夏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咳嗽两声掩盖尴尬。
小橘按了按袁蝶衣握着火折子的那只手,轻唤了声袁姐姐,冲她摇摇头。
“大小姐!”
陈丰着急忙慌赶过来,同样跳上戏台,来到夏瑜面前喜形于色,不过手上脸上还有不少血迹,可见一路砍杀而来的艰辛。
“大小姐,局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钱永昌的人马,伤亡惨重,还有不少被咱们城内的各路机关给收拾了,金汁浇头,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哈哈哈哈哈!”
台下兵戎相见的动静逐渐零星,何来娣带的女兵的大嗓门,时不时响起还挺炸街。
“金汁是啥?”
夏瑜皱眉疑惑。
原来守城的这些人,背着自己还暗地里准备了不少东西。
“就是滚烫的屎尿,又臭又脏,哈哈哈哈哈哈!”
陈丰还挺得意,可把夏瑜恶心坏了。
“咦,到时候这么东西你们谁淋的谁收拾,实在太恶心了!”
“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煮这些东西。”
小橘捏着鼻子特意离陈丰远一些,有些嫌弃。
“不是我,我身上没有!都是何来娣的主意,何来娣组织收尿桶的干的,真的!不信的话,一会儿她来了,大小姐亲自问她!”
陈丰撇的干净,用手指指远处正一脚野蛮踏在俘虏兵身上的何来娣。
何来娣见有人看她,兴冲冲带着自己的小分队,高兴地喊着“大小姐!”
一路风风火火朝夏瑜奔来,先是麻利将地上昏死过去的始作俑者钱永昌给五花大绑,扔给手下,随后几个人热情的靠近,不由分说将夏瑜整个人托举抬起,抛到空中,庆祝胜利。
何来娣带头高呼着“大小姐!大小姐!”,所有人受了感染同样激动的高呼,打扫完战场的其余人陆陆续续赶来参与,守城成功的喜悦一扫所有人一整日的积郁阴霾,高举手中的兵器应声着,虽也不足一千人,男男女女,堪比山呼海啸,场面十分壮观。
夏瑜在空中,一上一下的优美抛物线中,原本整个害怕地全身僵直了,到逐渐地适应,这种小心脏忽上忽下又直入云霄的爽快,让她这个平时连过山车都不敢的小怂人,体验到了双脚离地的刺激。
这就是传说中的受万人拥戴?
这感觉还真不赖嘛!
有主角光环还是很不错滴!
宁绥保卫战一炮打响。
整个南方乃至整个天朝都知道了这个夏瑜,夏小姐,仅用城中一千不到的杂牌军,一夜之间,硬生生吃掉了钱永昌五千来人的队伍,以少胜多,用最小的伤亡代价换来了最大的胜利。
不可谓是一个奇迹。
听到风声的皇太后可就脸色不好看了。
恰逢天灾,各地起义军不断,加上各方的知州知郡都组建了自己的武装,势力越来越庞大,随时有威胁刘氏皇家根基的可能。
尤其这夏廉贞。是不少边疆大员心中得高望重的老师,更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师,牵制了夏廉贞那十八重镇,二十六番司都不敢轻举妄动。
她要夏廉贞北上一路剿匪便是借力打力,既是牵制也是敲打,若是治匪不利,就卸掉原职,换成自己娘家人,圈在京地。
同样若是宁绥城丢了,他夏廉贞更是难辞其咎。
只这一战,又冒出了个能干的女儿,怕是以后更难对付。
“来人,宣和亲王入宫!”
“嗻!”
宁绥城内。
“小瑜儿!!”
经过一夜休整调养的夏夫人,第日就又生龙活虎,健康的跟没事人一样,俨然成了女儿的向日葵,眨着亮晶晶的星星眼。夏瑜到哪儿她到哪儿,各种吃的喝的,变着法子的送。
“小瑜儿,娘给你送金疮药来了,给娘开开门啊,小瑜儿,小瑜儿!”
夏瑜不堪其扰,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从这夏夫人醒了之后开始,她的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敲开,这一上午,她已经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不下二十多趟了。
再次听到这“咚咚”地敲门声,她头都大了。
“哎,怎么没人应啊?门也打不开,小瑜儿是不是出事了!?”
夏夫人在门口敲了一阵子,没人应,很快就开始了自说自话。
这个念头一出,她随即大呼小叫又急的不行,须臾之间,已经开始命手下人准备破门,撞门的大木墩子都拿起来了,“一二三,起!”的号子刚落,夏瑜就倏然拉开门。
一群人没刹住车,抱着木墩子一头扎进去,一个接一个摔在前一人身上,“哎呦,哎呦”地爬起来。
“娘,真不用!”
夏瑜一只手死死抵着夏夫人热情亲自伸过来的托盘,表示拒绝。
“小瑜儿,你让娘看一下,就一下!”
夏夫人同样固执,又硬伸出一只手,要抚上夏瑜昨夜被打的脸颊。
红红的印子虽然还在,淤血的红肿其实已经消下去不少,没什么大碍了。
夏夫人可不舍得,这心头肉她从小惯到大的,从来不舍得动一下的,那苍白小脸上的红印子,在她眼里实在刺眼。
“不要!”
夏瑜尖叫一声,最大程度表达了不满,夏夫人这才作罢。
悻悻地缩手,瘪了嘴,很是委屈,一会儿功夫,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对,对不起。”
夏瑜低下头,有些内疚。
她不是故意把人弄哭的,可是她是真的不习惯这样热情,本能的抗拒。
“小瑜儿,你是不是还在恨娘?恨娘当初没拦着你那狠心的爹把你嫁到外地,是娘这没用的身子连去看看你都做不到,是娘该死,是娘该死!”
夏夫人直接脑补,越说越激动,一拳拳重重捶打着自己胸口。
这个举动可把左右吓坏了,忙拉住她手来劝,这脆弱的心脏,哪经的起她这样的敲。
夏瑜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心烦之余只得逃避,人群里找到个缝隙,就“嗖”地钻了出去,不顾整院子下人的呼喊追逐,拼了命的往外跑。
真是太可怕了。
她一路冲出老宅大门,来到街上。
此时宁绥城中的街道还是一片混乱,有些萧条。
竟然也有人捡了自家招牌,又开始营业的,半大的孩子跟在后面,懂事的帮着洒水,方便自家大人把地面上的血迹给冲洗干净了。
不管仗还会不会打,老百姓的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夏瑜一口气跑到街面上,见后面没有追兵了,就停下来歇歇脚,大口喘着粗气。
歇够了便开始在街上四处溜达,偶然也给整理收拾的人家搭把手,抬个重物件。
“爹!爹爹!”
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儿,突然抱住了她的腿,天真的扬起小脸儿,黑白分明的澄澈葡萄眼,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啊看的,忽闪的睫毛长长的,十分可爱。
“这是你的娃娃?真好看!”
这商户并不认得夏瑜,还以为她是个长的好看的男人,见小娃娃可爱,还特意努嘴吹哨子逗他。
这孩子谁也不瞅,光盯着夏瑜,一声声不知疲倦的叫“爹,爹。”
怎么也不放手。
夏瑜有些无奈,自己人气也太旺了,有一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自己的贴心娘,如今又多了一个非要认她做爹的儿子,她叹口气,蹲下身子,尽量展开笑脸,温柔的语气跟这白嫩嫩的小朋友解释,又怕吓着他。
“小朋友,你认错人咯,我不是你爹。”
“爹,爹爹!”
见夏瑜蹲下身来,他反而兴奋了起来,莲藕节一样白胖胖的小胳膊挥舞着,急切的攀附在了夏瑜的脖颈。
这意思是要抱抱。
小朋友的要求怎么能拒绝,她伸手轻轻捏了捏这像棉花糖一样的小脸颊,轻笑着咕哝了一句:“小团子。”
一把将他抱起,哄在怀里。
小朋友真的特别喜欢她,乖巧的把自己的小脑袋搁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似乎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看这样子,连亲爹都能认错,迷迷糊糊的,年纪又这么小,或许大人就在这附近。
夏瑜于是决定,抱着孩子就在这路口,原地等着,等孩子的家长来认领。
“世平,世平!”
“蝶衣你听我说,你不要急,孩子就在附近,我确定……”
功夫不大,女子的急切的呼喊,夹杂着喋喋不休的男音。
夏瑜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摸着孩子毛绒绒的小脑袋疑惑的回头。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看到袁蝶衣焦急的脸的一刹那,她连忙背过身去,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袁蝶衣一眼就看见了路中间的夏瑜,尤其是她怀里抱的正是她三岁的小儿子世平。
她高兴地向着世平张开双臂地奔来,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最想抱的到底是自己儿子还是夏瑜,还是说两者兼有。
她像一只快乐的花蝴蝶飞到夏瑜身后,双臂毫不犹豫,从背后抱住了夏瑜。
夏瑜知道鼻间萦绕着茉莉花的淡淡香味,昨天晚上她便发现了,这是袁蝶衣身上散发的味道。
现在她知道的更深刻一些,这是她发丝上的香味。
夏瑜不敢动,任由袁蝶衣紧紧抱着她不松手,贪婪留恋于她的气味。
“两年了,整整九百九十天。”
袁蝶衣有些动情,声音里终于有了哽咽。
夏瑜感到自己的肩头已然有湿湿热热的东西滴落。
风云变幻,日月交汇,袁蝶衣只痴痴地等,终于盼来了重逢,可也察觉了夏瑜的回避。
女儿家的情丝极其敏感又脆弱,她终究没说出那句:“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