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注意到游卫瑆看见他们,眼光就飘了起来,不断地后退。
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步步向前。。。
铁慈快步走过去,拉住了游卫瑆的手。
游卫瑆下意识甩手,他力气很大,但铁慈更加用力地拉住了他。
游卫瑆回头看见她,顿时平静下来,躲在了她身后。
对面的几人顿时有点尴尬。
当先一名老者微微一躬,便立即直了腰,不卑不亢地道:“殿下,多谢您照顾卫瑆,但我们游氏族中子弟,就当安置在王府,游氏的事务……”
铁慈明白了,游氏族老。
燕南宗族势力强大,族规某种程度上在燕南百姓心中胜过了朝廷规矩,尤其这种出了藩王的宗族,她来之前,没少听说游氏姐弟被族老压制的事。
就连在燕南一手遮天的游筠,也从未和宗族翻脸,和族老们交好,打着宗族的旗号行事。
但对于铁慈来说,这些老而腐朽的东西,多看一眼都嫌腐臭。
游氏子弟要尊重族老,要听族老的话,不然在燕南难以生存。
她可不是游氏子弟。
她道:“滚。”
那几个老者齐齐白了脸。不等他们发怒,铁慈的护卫早已将他们叉了出去。
铁慈冷冷看着那几个老者愤怒地频频回头,指戳着什么,淡声吩咐:“今日上门的几个游氏族老,今夜你们派人去慰问一下。孤在燕南期间,不想再看见他们出来指手画脚。”
乡贤宗族势力雄厚,归根结底靠的是传承了千百年深入人心的礼教规矩,在真正的上位者眼里,还不如掌握兵权的一个巡检司来得值得重视。
我当你是个人物,你才是人物。
我当你是狗屎,你也只能去臭大街。
不青领命去“慰问”了,他是直肠子大漠人,不晓得该如何“慰问”,自有灭门县令破家府尹的代表庞端指导。
总要问得他们屁滚尿流,从此闭嘴才好。
不多时,慕容翊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并没有找到游卫瑄。
她的院子人去楼空,此时铁慈才注意到,上次来的时候,那些披红挂彩,这次都不见了。
也是,游筠失去了游卫瑆这个人质,自然要将游卫瑄掌握在手中。
铁慈并没有住在燕南王府,这时候她鹊巢鸠占,可能引起昆州百姓的某些敏感情绪,她只是在王府旁边重金寻了个宅子住了下来,三千护卫只留下最精锐的一部分,其余驻扎在外城。
她下令重置棺木,整饬王墓,并命王府典仪择吉日重新下葬燕南王,重葬之日整个昆州的寺庙和道观和尚道士云集大祭,铁慈亲自主持仪礼。昆州城家家焚香,人人祷告,整整三日,全城都沐浴在檀香庄重又馥郁的气息中。
这一场隆重的祭礼,帮铁慈邀得了燕南百姓的很多好感,而铁慈自来之后,对未曾跟随游氏父子失踪的其余官员并没有追究,甚至还好言安抚了一番,等那群惴惴不安的官员放下了心,铁慈才和颜悦色和诸官员道:“游氏父子狼子野心,倒行逆施,孤已经搜集了他二人许多不法行为,想来够他们全家抄斩上十次。但孤这里了解了是一回事,诸位的心地又是一回事。诸位和游氏父子朝夕相处,和其爪牙共事,对这些人的行径举止,自然比孤更清楚,还望诸位早日展现对朝廷的忠诚之心,举告此獠,拨乱反正。孤这里会有专人记录,按各人举告先后和情状论功。”说完把那些变了脸色的人送出去,末了站在台阶上指着门檐上挂着的灯笼,笑道:“诸位放心,若是觉得白日不便,十二时辰,白日黑夜,落雪降雨,孤离开燕南
之前,这里的大门都愿为诸位敞开。”
说完她便回去睡觉,也不管这些人现在心里怎样个翻江倒海。
等这些人回府之后,她便命人前去这些人府邸外守着,什么都不干,就是不允许这些人派人出门串联,互通消息。见一个敲倒一个。
等到这些派出管家小厮各府串联的官儿们,坐在府里总等不来消息,询问之后才发现派出去的人不是失踪,就是被敲了闷棍倒在自家后门口时,便知道皇太女的意思了。
她不会允许串联,不会允许结党,不会允许任何同气连枝,就是要你守在家里,百爪挠心,坐立不安,不断猜测着有没有人去举告,谁先去了,说了些什么?
他们不知道的是,铁慈堵住了他们的门,不仅是不让他们和同僚通气,也是不让游氏父子派人来和他们继续勾连。
暂时驱逐了游氏父子,虽然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后手,但是铁慈就要趁着这难得的时间空档和游氏父子暂时的弱势,先将昆州及周边诸城的官场搞定。
核心地带稳定下来,其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游筠既然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选择暂时退走,就要做好一退便溃千里的准备。
毕竟这些官员眼里,燕南的兵力已经不属于他,他要如何和携带精锐护卫,且有黔州和萧雪崖军队在两地边境呼应的皇太女对抗?燕南归属皇太女,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
而这些官儿,这些年谁屁股上没沾点屎?此时被关在家里,浮想联翩,少不得越想越怕,生怕自己被同僚拿去做了贡品,先填了皇太女的胃口。
最先来“拜访”皇太女的,是昆州知州。
游氏父子一手遮天,昆州知州宛如他们的小跟班,如今眼见一朝改了风向,这心思也就活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昆州知州一咬牙,敲响了宅院的后门。
人被悄悄接了进去,没多久满面春风出来了,手中还捧着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遇见有人打探也不避讳,含笑说皇太女所赐,太女还许诺他,会给他一个京官当当,品级不会比现在低。
同样是四品,京官和这边陲之地的四品,可不是一回事。
当第一个人来敲门的时候,铁慈便命放开了对各府的堵截。
所以那些官儿们派来查探消息的人,便看见了已经有人去交投名状,且显然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陆续便有人出了门,基本上,去得越早,出来得越迟,神色越舒展。
去得越迟,出来得越快,表情越凝重。
听说后来的皇太女已经不亲自接待,都是黔州凭云府知府庞端接待。
小小一个知府,接待这些当地高官,皇太女的不满已经昭然。
更多的人便坐不住了。
也有另外一种坐不住的人。
第一个上门的昆州知州,坐着自己的轿子回府,却在离府门前还有三丈之地的地方,遭到了刺杀。
刺客十几人,先是一轮弩箭,再然后拔刀跳下屋脊,高喊着“背叛燕南者杀!背叛都司者杀!”向轿子冲杀过去。
当先一人一刀劈向轿帘,刀势沉雄,势必要将这位带头背叛都司的人斩杀于他府门之前,给所有的墙头草一个血淋淋的警告。
然后再杀光府邸里的所有人。
让他们明白,就算都司大人暂时退走,燕南依旧是都司大人的。
都司大人,也绝不会允许叛徒活着!
一刀劈下,轿帘齐整整断裂两半,里头却没有发出惊叫。
想必是吓昏了吧,杀手的刀尖向前,要将那叛徒也刀
斩两半,用最惊悚的死法来震慑人心。
刀却忽然卡住,然后一寸寸后退,杀手眼看着刀身慢慢撤出,直到看见一只肌肉劲健的花胳膊。
胳膊上花里胡哨地不知道画了些什么,五指凸短都是茧子,刀尖就握在那五指中,然后嘎嘣一声,刀尖碎了。
早就坐在轿子里的不青狞笑一声,反手一拳,将断刀插进了杀手的心窝。
而外面,那些刺客早已被铁慈安排的人反杀,没留活口。
谁想杀人示威给她看,她就决不怕反示威回去。
游筠想用厉杀手段,展示自己依旧拥有实力,震慑住那些素来最会做墙头草的官员,让她失去主动权。
她就用同样的手段,给那些官员看看,放心倒,皇太女扛得住。
昆州知州府门前,血流成河。
想要把府里杀个鸡犬不留的人,现在头颅在围墙上,挂了整整齐齐一排。
皇太女和游筠的斗争,从早到晚,从智到勇,绝不退缩。
这样惊悚的消息一般都会长脚,转眼风一般吹过燕南所有有资格参与这场斗争的府邸之中。
到天亮的时候,皇太女广派请帖,大开宴席,邀请昨日最早来投诚的一批官员坐了上桌,大肆夸赞,并当场许诺,官升两级。
是施恩,也是将人架在火上烤,那几位官员偷偷投诚,还想着能不能左右逢源,皇太女反手就把这路给绝了。
大概只有昆州知州坐得坦然,喝得畅快,毫无心理负担。
反正游筠也容不得他了,他现在只剩下抱紧皇太女大腿一途。
酒至三巡,赤雪悄然走了进来,递上了一封大红封套的请柬。
铁慈一看赤雪神色就知道有异,果然赤雪轻声和她说,请柬是门外的小乞丐送来的,扔在门口就走,十分灵活,她命人去追,但不一定能追得上。
铁慈看一眼堂下诸人看似不在意其实偷偷打量的目光,坦然揭开了封套。
看了看,扬眉一笑。
“游都司请孤去喝女世子的喜酒呢。”
满堂悚然。
“唔,也包括在座的诸位。”
昆州官员们更是大惊。
铁慈将请柬慢慢叠起。
还有话她没说,免得这些草儿们过早被霜打趴了。
游筠不仅堂堂正正请她去喝游卫瑄的喜酒,还邀请了在场的所有官员,昨夜来投诚的,今日来喝酒的,名字一个不漏,甚至还是按昨夜前来顺序排的。
这等于是在告诉她和所有墙头草,昆州依旧在他控制之中,所有一切他都看得见。
但那又如何?
铁慈顺手将请柬抛了,转头和赤雪商量燕南本地喝喜酒该送什么贺礼,自己该穿什么衣裳之类的闲事来,官员们原本有些心慌,见她完全不当回事,心也便渐渐定了下来。
喝完酒,铁慈前往后院,经过花园时,看见慕容翊坐在那里翻着什么书。
铁慈大为纳罕。
慕容翊学识不差,但是并不喜欢读书,和他认识这么久,她只见他翻过盗版慈心传。
书对他来说,有时候是桌脚垫,有时候是枕头还嫌硬。
铁慈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慕容翊不仅在翻书,旁边还备有笔墨纸砚,游卫瑆在殷勤地磨墨,澄泥伏虎砚上墨汁已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他还在勤勤恳恳地磨着。
这几日游卫瑆都跟着慕容翊,慕容翊待他和铁慈又不一样,铁慈总是在日常中将各种知识融入其中教游卫瑆,时时刻刻点拨提醒着他,慕容翊则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