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樱与陆星垂在溪水边坐了约莫半个更次,眼瞧着快入三更了,实在太晚,两人这才起身离开。
陆星垂把季樱送回住处,远远地在外面就告了辞,回了自个儿的宅院,进了书房,热茶也未及饮一口,便唤了阿偃来。
这辰光,阿偃是早已睡了,冷不防被自家公子叫起来,人有点迷迷瞪瞪,披头散发地进了书房,迎面就听陆星垂道:“明日你跟着季三姑娘,去一趟她家宅子,在我娘跟前,你只说是要陪着她去街里买些生活用物,不必照实了说。”
“……啊?”
阿偃简直疑心自己听错。
他和阿修兄弟俩,今天才跟着陆夫人一道将季樱接到家里,陆夫人嘴上虽是说得大气,言称季樱若是想回新宅,随时都可坐自家的马车去,实则他心中却清楚得很,既然人都接回来了,那必定是不想让她轻易回家去。如今人都没捂热乎呢,她那厢里已经折腾起来了,自家公子非但不拦,反而还帮着瞒……
“明日就去?要不……同季三姑娘商量商量,缓两天不行吗?”
阿偃迟疑着道。
他心里也清楚,明日公子要去见圣上,他兄弟阿修是必然要跟着一块儿去的,在季樱身侧护卫这差事,只能落在他头上。这会子心下倒是没什么侥幸的心思,只不过觉得,这事儿若是缓上两三日,回头就算被陆夫人知晓了,总也好交代些。
“已然说定了,就不必再商量了。”
陆星垂抬了抬手指,扫他一眼:“她既是拿定了主意,便听她的就好。一则,现下她还肯同我打声招呼,若不顺着她些,以她的性子,怕是改日连我都要瞒着,自个儿偷偷地去;二则,她这样山长水远地赶来,她父亲却那般不走心地敷衍糊弄,我这里,就不要给她徒增烦恼了。”
阿偃:“……”
不是,您还怪善解人意的哈!你俩还没成亲呢,您就这么听话了,往后的日子,我都替您犯愁!
……连带着也替我们兄弟俩犯愁!
他心里固然这么想,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敢露出来,眼见得事情已是落了定,只得点头应下,又听了陆星垂几句吩咐,也就退了出去。
那边厢,季樱回了房,阿妙提了热水来给她洗漱,替她挽袖子时,一个没忍住,开口道:“陆公子凡事都依着您,只是,这事儿咱们瞒着陆夫人,会不会不大好?”
“说了就会被拦下,你琢磨,我该不该说?”
季樱淡淡瞥阿妙,微笑着道:“莫说是陆夫人,便是陆星垂,亦不能事事都告知。明日我只预备去新宅瞧瞧情形,并不做什么,因此叫他知道了也无妨,往后,万一要做点上不得台面的事,便更要瞒得严严实实,连他也说不得,自个儿也得处处谨慎,思虑周全。”
阿妙眨了一下眼。
什么“做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您说起来怎么还挺自豪?
季樱却不知她心中所想,轻轻皱了下眉:“平安汤这事,我当真越想越觉得蹊跷,我爹分明知道些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再细细琢磨,如此行事风格,的确不像是冲着生意去的,然而一时之间我又摸不着头脑。陆夫人接我过来住,是她待我的一片慈爱之心,陆家伯父又身居高位,总不能到头来连累了他们。”
这一番话,阿妙听得似懂非懂,晓得自家姑娘一向胸中有数,索性也就不费那脑子了,点了点头,垂手试了下水温,拧了帕子来递给季樱。
翌日,陆星垂天还未亮就出了门,季樱人在陆府,总不好像在家时似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早早地起了身,陪着陆夫人用过早饭,又一块儿先聊着侍弄了一会儿花草,忖度着时辰差不多,这才提出,要去街上逛逛,买些必须之物。
陆夫人今日有约在身,午后与几位官夫人约好了要一起吃茶赏花,闻言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你今日就要出门吗?若是想去逛街,也不必这样急,等明日我得了空,再与你一道可好?”
季樱笑着摇头称不必:“您诸事繁多,我来府上住着,已然是给您添麻烦了,若还要让您拨冗陪着,我心中着实不安得很,也不敢再住下去了。若是旁的倒还好说,只是这件物事,原是我在家时用惯的,出门太急,忘了带上,只单单昨晚,便让我处处不得劲,是要去买了来,心中才舒坦呢。”
从小家里娇养着的小姑娘,有些特别的习气也实属正常,陆夫人仍旧迟疑:“那……”
“我就去街里逛逛,至多不过两个时辰就回来。”
季樱忙打消她顾虑:“想借您家的马车一用,另外,除开阿妙和桑玉之外,我还想把阿偃也带上。一来他对京城熟悉,请他帮着驾车,总不至于走弯路;二来,有他在,您也放心一些。”
小姑娘乖巧,陆夫人心中觉得很是欣慰,也便没有多想,当下就点头应了,少不得又嘱咐她:“你在我家住,就当是自个儿家一样,没的拘着你的道理。我今日不得空陪你,你既是想买东西,便自管去逛逛,只别耽搁太久就好,那茶会我去应酬一二,下晌回来了,让厨房做两个你爱吃的菜,咱们再一块儿说话。”
季樱依然很是伶俐地应了,陪着她又挨个儿给园子里的花草浇了水,这才告辞,回房换了衣裳,带上阿妙桑玉和阿偃,直奔松子胡同。
这新宅装潢完成之后,季溶已搬进来住了两月有余,当初一应事体都是季樱在张罗,却不想隔了这许久,方才头回来。
还弄得跟做贼的一般。
马车在胡同外就停了,季樱先打发了阿偃进去探了探情形,得知季溶并不在家,方才下了车,往胡同里走上约莫二三十尺,转进院子里。
眼下这当口还未到午时,宅子里已是起了炊烟,岳嫂子在灶房里张罗饭食,其余那些个年轻后生都住在前院儿,这会子因为季溶不在,也都散漫得很,各自忙活自己的事。
桑玉上前将半开的院门一推,季樱便不紧不慢地踏进了院子里,迎面正撞上替她爹驾车的二毛,两厢目光一对上,二毛便是一怔,好像给唬了一跳似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倒奇了。”
季樱倒无所谓,甚至对他笑了一下:“我爹出了门,怎么你却在家?你不用替他驾车?”
“三……”
二毛张口结舌,呆愣了片刻,陡然高声嚷嚷起来:“岳嫂子,岳嫂子你快来看呐,可不得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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