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季老太太终是忍不住,摆摆手笑出声来:“说事儿就说事儿,好好儿地讲着话,你怎么还同我炫耀上了?”
陆星垂先前那番话说得有些急切,冷不丁被季老太太打断,不由得一怔,瞧瞧她脸上的笑容:“晚辈……何曾炫耀?”
“怎么不是炫耀?”
季老太太笑得一本正经:“甚么‘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懂她’,老太太我年岁大了,已许久不知这心意相通是怎样的感觉,你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讲出来,正经是炫耀,叫我眼热呢!”
说到这里,她脸色稍稍正了正:“我说,你这番话,当真是你自个儿心中所想?从昨日离开我家到今儿来正房找我之前,你真没同樱儿见过吗?”
然而问完却又立刻摇了摇头:“罢了,你这样的性子,是断不会编瞎话来哄我的,这倒是我多虑了。”
她说着,扬声唤了声金锭。
门立刻开了,金锭打外边儿笑着迈了进来:“老太太找我?”
“去把三姑娘唤来,有些话,我得当面问问她才好。”季老太太便吩咐道。
金锭站着没动,笑嘻嘻道:“三姑娘不在家呢,一大早,就叫四爷带着去了城南的园子了。听青蚨说,四爷是专领着三姑娘去玩的,为了让她玩得高兴,还专门将石家小姐也一并请了去。”
“出门了?”季老太太有点意外似的,转头瞧瞧陆星垂,“这孩子心这么大呢?昨日你同你舅母在我这儿闹得不愉快,她愣是跟没事儿人似的,照旧往外跑着去玩?”
陆星垂笑了笑,没说话。
那厢金锭便也含笑道:“先前去打听过了,听三姑娘院子里洒扫的仆妇说,三姑娘原是不想出门的,正同四爷在门口说着话,阿妙也不知怎么的瞧见了陆家公子,便回去报了信儿,三姑娘一听陆家公子来了,立时便改了主意,扯了四爷便走了。”
季老太太眉梢扬了扬,倏然明白过来,一拍罗汉榻:“嚯,这奸滑的东西,她溜得倒快!她这是生怕我疑心你今日来是事先与她通过气,上赶着要避嫌呢!”
她一手往外头指,对陆星垂道:“你可瞧见了,我们家这三丫头啊,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一点子风吹草动,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星垂直到这时候,方才放松了一些,对着季老太太也笑了起来,点点头:“我猜着了,今日晚辈来您家,她必然会收到风,十有八九,是要避出去的。”
“哎呀行了行了!”
季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挥手:“又炫耀上了,晓得你们心有灵犀了,还不成?”
说罢自己掌不住笑了,端起茶盅将剩下的参汤一气儿喝了个尽。
金锭立在旁侧,忙上前将茶盅接了过来,暗暗地松了口气。
“今日这事儿,你得容我再好生想想。”
季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揩了揩唇边,和颜悦色地对陆星垂道:“此外,你同我说的这一番话,所谓的‘两’之策,我也得让樱儿知道知道,毕竟,怎么着都要她觉得接受得了才好,她若是嚷着说不行,我可一点办法都没啦!”
陆星垂半分没迟疑,当即应了声“是”。
“过会子你回去了呢,也帮我给你舅母带个话儿。”
季老太太含嗔带笑的,努努嘴:“你跟她说,我可不是那起不讲理的老太婆,儿孙若有真心,有成算,我又怎会横加阻拦?叫她别生气啦!”
“舅母昨日回了家,实则已是懊悔了。”
陆星垂忙道:“满口称这许多年的老交情,自个儿一时气上了头,竟然不顾了……”
“得了吧,她那牛脾气我还能不知道?”
季老太太立时半真半假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纵是心里服了软儿,面上也是不会轻易露出来的,你呀就别替她找补啦!”
说话间,便将这事儿彻底揭了过去,同他攀谈了几句家常,少不得,也详细问了问他在北边打仗时的情形,连连咋舌,听得入了迷。
却说季樱既随季渊去了城南的园子,又有石雅竹相陪,自然是好好儿地玩了整一天。
真要论起来,这季渊也委实是个有趣的人,先前季樱在京城,季萝三不五时地领着石雅竹在他面前晃,烦得他焦头烂额,回回见了她两个便忙不迭地要跑。今儿他却不跑了,不仅不跑,还始终同季樱和石雅竹凑在一处,不计她两个去玩什么,程陪在左右,令季樱不由得纳罕。
“难不成四叔其实是烦我二姐姐,并不讨厌雅竹?”
背着石雅竹,她问季渊道,毫不意外地头上吃了个暴栗,捂着额叫了半天疼。玩了整日,都算是尽兴而归,回到季家时已临近戌时,被季老太太叫去了正房,打里边出来之后,这档子终身大事,在她祖母这儿,也就算是落了定。
“既然你自个儿觉得没意见,那这事儿,我总不好老在当间儿拦着,仿佛是我棒打鸳鸯一般。”
季老太太语气不大好,模样瞧着却还挺高兴:“既是这样,明儿……不,后日吧,后日我便往许家去一趟,一来表明我的态度,二来,也好哄哄你那个臭脾气的许家祖母。”
说着话,摸摸季樱一头如同鸦羽般浓密黑亮的发丝:“我们樱儿,如今也真成个大人啦。”
季樱在正房院子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忖度她今日怕是有些累,便没耽搁得太久,赶在晚饭之前就退了出来,孰料才一出院门,正与季渊撞个正着。
一整天都在一处,这会子她瞧见季渊,实在没什么新鲜感,开口很有点敷衍地同他招呼了一声:“哟,四叔罚站呢?”
转头便要走。
才刚走出去两步,袖子叫人给揪住了。
“我瞧你一派轻松,老太太松口了?”
季渊扯着季樱的袖子抻了两下,把她拽回自己身边,方才懒洋洋地将那被他扯皱了的宽大袖笼往空中一抛:“陆星垂今日来给她灌了什么迷汤?这般有效?”
季樱没搭理他,只低头心疼地去看自己的袖子,拉起来就往他面前凑:“四叔给我赔!”
“啧。”季渊很有点嫌弃地挡开她的手,“你这档子事解决了,接下来,也该忙忙正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