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盯着季樱的脸,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说不出话来。
就在片刻之前,这张脸还在正房里装乖巧扮可爱,因相貌长得实在好,效果也就奇佳,只消一扁嘴,就连阿妙这成天与她打照面的,也顿时有些心里绵软。
可现在,她脸上那又甜又乖的神色收了个一干二净。瞧着分明还是那个人,然而整张脸却已是冷了下来,就连眼睛里的光也没什么温度。
这要不是跟她在一起久了,冷不丁还真能被她吓得够呛!
“您这是要背着老太太去……收拾那姓梁的?”
也亏得阿妙同季樱在一块儿经过不少事,心中虽震惊,脸上却还稳得住当然就算稳不住也瞧不出来,当下也不过微微地拧了一下眉,淡声问:“会否不妥?”
“老太太已是允了。”
季樱面无表情地道。
“啊?”
阿妙愈发莫名。
哪句话允了来着?是我聋了还是您给气得幻听?
季樱并未多说。
实则,对于季老太太的态度,她也不十分把稳,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自己这祖母,绝不是个脾气软面任人搓揉的主儿,年纪固然大了,但论及血性,只怕比她那大儿子还要强上许多。
季老太太现下手中把着一整个家,许多事,不得不万全考虑,可若她年轻个几十岁,十有八九,也要亲自去收拾那梁鹏飞。
杀人犯法,这事儿咱不能干,但不能让姓梁的这么得意、为所欲为,这简直是一定的。
“您确定?”
阿妙晓得季樱是有准主意的,见她不说话,晓得此事再无商量余地,便又问了一句。
谁想她家那姑娘倒又换了副面孔,转过脸来冲她一笑:“也不是很确定,差不离吧。”
她心里觉着季老太太就是这么个意思,要不干嘛冲她眨眼睛?退一万步说,就算会错了意,反正事儿都已经做了,老太太也拿她没辙不是?
阿妙霍然睁大了眼:啥?
敢情儿您也没准儿是么?
好歹跟了季樱这么久,她也晓得她家姑娘不是那轻易乱来的性子,既有了决断,她只照做就是,便应下:“姑娘打算何时去寻那姓梁的?”
“咱再看看。”
季樱又是一笑,这一次,笑得有点坏:“他要是只在私塾折腾,后头便不闹事了,那咱们就放他一马。若他真个连澡堂子的买卖都想搅和,那就定不饶他。”
见阿妙一愣,便哈地笑出声:“哄你的,哪有坐等人打上门的道理?我这边人手齐全了,明日便去找他。他不是喜欢闹么,咱闹个够,闹个痛快。”
阿妙面无表情,在心中替以季海为首的大房掬了把辛酸泪,点点头,将季樱送回小院儿,便立时去找桑玉。
桑玉是个老实人,听了这话,自然满面愕然,却并未说什么,闷闷地一点头,立时出门去了许家。
阿修听说这事儿,倒是活跳得很,当下胸脯拍得山响。
“我也是这个意思,怕他怎的?他家是什么来头,唬得了这榕州城里的人,却唬不了我,看爷爷揍他顿饱的!”
看起来比季樱还要兴头。
这都什么人……
桑玉怕出事,眼皮子直跳,回到季家,先去跟季樱回了话,尔后思虑再三,到底没憋住,等到傍晚,季渊从洗云回来,冒着被季樱斥责的风险,去了他跟前。
然后……
“她已决定了?”
季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懒洋洋的模样,手里捏着个小茶杯,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只不喝:“既这样,你去跟她说,回头我把唐二借给她使。还有,若怕不方便出门,我能取到后门的钥匙,明儿你把车赶到后门去,在那儿接她。”
桑玉:……
得,指望错人了,这位压根儿不制止啊,反而火上添油!
他倒也是一心为季樱着想,生怕这三小姐吃亏。然既主人家都纵着,他再说什么也是白搭,只得塌下心来,逼着自己睡了一夜踏实觉,隔日,果然一大早便把车赶到后门处。
等了不上一顿饭的工夫,门,还真就开了。
季樱倒依旧是一副平日里的打扮,衣衫首饰皆是半旧的,依然明人。
她身边的阿妙……也照样是那副木木然没表情的模样,瞧见了他,也不过很是严肃地点一下头。
一切平淡如每一日,仿佛他们只是去一趟流光池。
桑玉唤了声“三小姐”,又与阿妙招呼过,抬眼便又往宅子里瞧。
远远儿地便瞧见唐二提着峨眉刺就来了……
这打群架的架势……
桑玉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额角突突地直跳,人却仍是沉默着,跳上车头,转头道:“昨日与阿修商量好了,他会在弘雅书院门前等咱们。这会子过去,应当正赶上学生们上学。”
季樱转头,见唐二也跳上了车头,特地盯了眼他手里的峨眉刺,仿佛很满意地抬了抬下巴:“那就走吧。”
“……哎。”
桑玉答应一声,听天由命地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股子新鲜奇异的感觉,缰绳一甩,马车静悄悄地从小道拐到了大路上。
却说那弘雅书院,也算是榕州城中的老牌学堂,开了总有几十年,一直不温不火。
也是因为今年将那位大儒请了来,这才一跃成为了榕州城教育界的翘楚。
书院在城南,地方偏僻却幽静,因着离城里实在称不上近,大多数的学生便就长期宿在学堂之中,每周回家一趟。
书院今年方才修葺过,白墙黑瓦,绿竹成荫,地方颇大,亭台小潭样样不缺,是个极清雅的所在。
这辰光,正是书院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学生们刚刚跟着健体先生练了一套拳,深秋寒凉的天气,连脑袋顶都在冒汗,陆陆续续地捧着餐具往饭堂去。
正是在此时,马车驶到书院外,将将停稳,已等候了多时的阿修便迎上前来。
“久等了。”
季樱掀开帘子冲他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门前。
那书院守门的,一打眼瞧见她,便是一怔。
“劳驾,可否放我们进去?”
季樱对着他粲然一笑:“我来给我哥哥送东西的,他今年才入学,我也是头回来,不知,是否有什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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