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被季樱攥住了,也来不及说什么,随着她从人丛中挤了出去,依原路下楼,离开茶馆,回到马车上。
“你悄悄地探一点头出去……不,只消一个眼睛就好,盯着斜对过巷子里那辆马车。”
刚坐定,季樱便如是吩咐道。
“是。”
阿妙脆脆地应,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会子,她家姑娘将那乐呵呵的神情全收了去,人瞧着也不傻了,指在桌上轻轻磕打,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虽然吧……本质上她还是在瞧热闹,但总归这副模样,看上去要顺眼多了。
“姑娘觉得孔方会把那人带过来?”
她不敢怠慢,果然只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斜对过那驾马车,然而终究忍不住,出声问道。
“自然。”
季樱看她一眼,发现只能看到后脑勺,撇撇嘴,把目光收了回去:“方才不过是开胃菜罢了,这会子才是正戏。”
头先她之所以执意要去茶馆中看看,除开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看热闹的心态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瞧瞧孔方为了平这事儿,会做到何种地步。
若那姓鲁的男人只是个寻常人,孔方大概会从中斡旋讨价还价一番,用不着这么着急,横竖他只是个帮忙的,事情即便是闹大了点,于他也无碍。
他如此焦急,开口便用钱摆平了全场,证明一来这男人很要紧,二来,他想要尽快解决事端,不愿横生枝节。
说白了他只是个跑腿儿的,该如何处理,全听车上这位吩咐罢了。这位既已跟了来,便没道理不与那惹是生非的醉鬼见面。
阿妙并不大清楚季樱心里在想什么,但既然被安排了盯着对面的马车,便也能猜得到,她们这会子大抵是在等孔方将那姓鲁的男人带过来。
可是……
“姑娘要是猜错了呢?”
她忍不住出声问。
这般一脸笃定的模样,过会子猜错了岂不难收场?
然很快她便发现自个儿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是片刻,斜对过的巷弄中便走进去两人,径直在马车边站定。
其中一人那歪歪斜斜的姿态,不是那姓鲁的男人又会是谁?
孔方简直是强忍着厌恶,将那人扶到车前站稳,先四下里看了看,确定这巷子里无旁人走动,这才抬起,在车厢上敲了敲。
车窗上的小帘动了动,半张脸露了出来,紧接着,那醉鬼便在孔方的搀扶下上了车。
“姑娘!”
阿妙一着急,回身便往季樱胳膊上拍了一掌。
她或许脑袋没那么灵,但她那双眼睛,却是实实在在的好。
方才那小窗上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且转瞬就收了回去,她却还是瞧了个清楚。
日日在家中都见面的,如何能认不出来?
只是……这实在叫人太过震惊,饶是她平日里一贯木头木脸毫无情绪,还是给吓得一颗心狂跳不止。
上回他们便在茶馆中碰到季应之同这男人在一处,之后又前后脚地回到了家,那时,季应之便是同季大夫人一起下的车。
如果说,上次的事还能勉强寻个说法糊弄过去,今日,便无论如何,找不到借口了。
青天白日孤男寡女的,一个在车上,一个闷头便往车里钻,下头分明站着个季家管事,却一脸司空见惯……
阿妙被自个儿的想法给唬住了,到底是年轻姑娘,当下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后脖颈子起了密密实实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又去扯季樱:“姑娘,那个是……”
“瞧见了?”
季樱倒是很淡定的样子,冲她抿唇笑了一下:“看你神情,可知我想得不错——我怎么那么聪明呀!”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搁这儿自夸呢!
阿妙狠狠地瞪她一眼:“您倒是来看看!”
小姑娘又惊又有点怕,脸上顿时生动了许多,季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们又不会站在外头说话,十有是进车里去的,我能看见什么?”
“可是……”
阿妙舌头打结:“进车里了,不是更糟?”
一男一女在那车厢里呆着,其中一个还是醉鬼,这不可怕?
“糟又不是我糟,怕什么。”
季樱看她像个受惊的小狗似的,抬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安心点,天大的事,也不是我们闹出来的,只管看戏就行。”
阿妙勉强定了定神,点一下头,又将脑袋探了出去。
然而这会子其实也没什么再看下去的必要了,巷子中此刻只有孔方一个人站在车外,车里的人不露头,盯着看有何意义?
“姑娘。”
阿妙看着看着也就走了神:“这事若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孔方为何肯出面?他是季家的仆从,原本该一心向着季家的……”
“那我这会子不当季家人了,你肯不肯跟我走?”
季樱促狭地看她。
“别瞎说。”
阿妙先是摆,紧接着,却也真个低头想了想:“那我……自然是要跟着姑娘的。”
说完忙又补上一句:“但不能饿着我。”
“这不就结了?”
季樱笑出声,摊摊:“按理,你是季家买进门的,该一心向着他们才是,为什么你却想跟着我走呢?孔方也是一样,谁待他好,他便向着谁。想来这些年,车里那位没少施恩惠与他,他忠心岂不理所应当?”
正说着话,桑玉回来了。
“我与那小伙计又多说了两句。”
他并未急着立刻跟季樱交代,只囫囵说了这么一句,便自顾自地坐上车头,眼睛往斜对过瞟去:“余下的回去再与姑娘细说——此刻咱们是否还继续等?”
“回去。”
季樱答得果断:“在这儿候着也是白搭,车里那位轻易不会露面的,倒不如快些回去。”
她转头看看阿妙:“这会子离得远,说不定你会看错。咱们赶在孔方之前把车驾回家,说不定,还有会确认一下呢。”
说着,人便往车壁上一靠:“走吧。”
前头桑玉应了一声,依旧是觑着对面的孔方,小心翼翼地把车赶出巷弄,悄声没息地离开。
阿妙扒着小窗又多看了两眼,直到连巷弄口都瞧不见了,这才把头缩回了车厢之中。
一路无话,马车照旧如来时那般,疾驰着回到了季家。
停稳了车,季樱却没急着下去,依旧坐得稳稳当当,单托腮。
“咱们等等,看看,能不能再偶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