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英国公府的管家,生得蜡黄蜡黄的,像是被腌制过的腊肉,一笑的时候,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看上去格外的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国公爷喜欢农耕,这英国公府里啊,没有花园子,也没有池塘,更没有演武场,北边一大片地,全都是国公爷种的麦子。”
管家说着,面有得色,显然自觉主家品味非凡,凡人见了只有颤抖的份儿。
“等到秋收的时候,国公爷亲自领着府中的下人,一道儿收麦子。池仵作问到的这个气味,乃是烧麦秆的气味。”
见池时的眉头没有松开,管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对了,麦秸秆的火堆里,还放了一些南地来的山芋,粉扑扑的,国公爷爱吃这个。”
池时又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的看了那北面一眼,并没有看到火光,只有袅袅浓烟,应该烧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了。
“阿时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周羡见她十分在意那味儿,好奇的问道。
池时看了那升起浓烟的地方,摇了摇头。
两人跟着管家走了一会儿,便到了英国公府的主院,因为先前有门房前来通报,英国公同英国公夫人,现在已经准备好等着了。
见到周羡同池时进来,英国公夫妻同时起身相迎。
池时一瞧,颇为诧异,传闻中英国公府的人,都是五短身材,个子十分的娇小。可眼前的英国公却是生得高大威猛,虽然如今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是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端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倒是他身边的英国公夫人,只到了他的胸口,娇小得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儿,那戴着绿汪汪雕花手镯的手腕,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要折断了去。
池时想,英国公若是伸开手掌来,搞不好国公夫人能够在上面跳舞。
不等她开口,那英国公已经热情洋溢的同周羡打完了招呼,伸出自己的铁掌,在池时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便是阿时吧!今日之事,秋哥儿已经同我说过了。”
“唉,想当年,我跟你祖父初初认识的时候,都还算年轻。我们两个人的父亲,那都是人中豪杰,你曾祖父是一品仵作,带着你们池家平步青云。”
“我爹是个会打仗的,靠着手中的长枪,硬是给我们打出一个国公府来。到了我们这一辈,瞬间垮掉!你祖父资质平平,时常被你曾祖父骂个狗血喷头。”
“而我生得牛高马大的,看着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但其实是个蜡枪头,一折就断了。”
英国公说着,对着池时同周羡挤眉弄眼起来。
池时颇为无语,英国公却像是万年没有同人说过话似的,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我们两个当时号称是京城双犬,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哈哈!”
“不过老东西不厚道,后来一个人默默的成了虎子,只剩下我一个人当狗。当年我们定下孩子们的亲事,还是因为一桩旧案。”
一旁的英国公夫人听着,给池时同周羡端了茶来,笑道,“他年纪大了,如今闲在家里,一旦有人来访,抓住了就絮叨个不停,光是讲古。”
“说起来,当时也是这么个时候,咱们北边还不是种的麦子。还是一个荷塘,有一回,荷塘里掏出了一具女尸。当时那女尸的……”
英国公见自己的话被人抢了去,不悦的瞪了英国公夫人一样,夫人有些尴尬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便不言语了。
“荷塘许久没有清理,到了秋日的时候,臭不可闻的,当时我阿娘叫人将那荷塘整整,想要种一些从南地来的新种,也想长出新鲜藕来,却不想从里头挖出了一具女尸。”
“那女尸烧成焦炭了,胸口偏生插着一把刀。那时候我沉迷于打铁,在家中整了一个打铁的屋子。打的每一把佩刀上头,都刻着我的名字。”
池时颇有兴趣的看了过去,“因为凶器上头有你的名字,而且你打铁的地方,也方便焚尸,所以你被认定为了凶手。那我祖父是如何证明你的清白的?”
英国公见池时想听,整个人都起了劲,“因为人是被砒霜毒死的,那把匕首,是在尸体被烧焦了之后,再插上去的,刀柄上的木头,都没有烧黑。”
“后来查出来,原来是那厨子以为我同他妻子芸娘不清白,所以一怒之下杀了她,然后陷害于我。”
屋子里瞬间寂静了起来。
“我说那许秋明明生了个人样,却尽是不做人事,原来是有渊源的”,她一瞧英国公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这糟老头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英国公听着,脸色一变,刚想要骂人,却又瞧见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周羡,清了清嗓子,按捺下了心中的火气。
“当年既然定了亲事,那我也不会推辞。我瞧着我孙女五娘不错,虽然是个庶出的,脸上有一块胎记,但性格温顺。她姨娘生了三男一女,是个能传宗接代的肚子。”
“当年你祖父也算是于我有点恩情,我自是不会坑你。不过五娘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的,你祖母出身伯府,最懂其中规矩,不如叫她来置办聘礼。”
“不说要比过谁去,全了体面就行。”
英国公说着,自顾自的对着门口的管家说道,“去请五小姐来,让池仵作见上一见。”
周羡听着,猛的站了起身,从池时手中拿过那个定亲的信物,朝着英国公的脚边掷去。
“阿时走罢,本来咱们就是来退亲的。倒是为了做人的体面,听人说了这么久的垃圾话。”
“我倒是头一天知晓,英国公府的茶水这般金贵,我们楚王府还不配喝了。”
他说着,冷冷地看向了英国公,“你老人家有一句话说得挺对的,虎父的确生得一犬子,老英国公泉下有知,怕不是要气得掀开棺材板板骂上一句,倒了八辈子血霉生出这么一帮玩意!”
英国公脸色一白,却已经是气急,“殿下虽然是王爷,但也能如此狂言,对功臣之后出言不逊!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殿下同乡野村夫待在一起久了,殿下已经忘记了礼节为何物么?”
池时此刻已经被周羡拽着,走到了门口,她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又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去。
“呐,你闻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了吗?看在你同我祖父是旧识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吧。你家麦田里,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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