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卷宗里可没有提过。我虽然不同你一般,断案如神。但既然执掌了清白印,也不能百事不通,那杀人签的卷宗,我也是详读过的。”
周羡颇为惊讶。大梁人写卷宗,十分的随意,有的推官性子粗,只写关键的同案件相关的事实,有的人心细如发,事无巨细都往上添。
若是遇到了前者,想要翻多年前的旧案,那当真是无从下手。
“是没有,虽然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取走那根绑在手腕上的发带。但这事儿,非比寻常,一定是那根发带留着,会形成对于幕后之人的不利证据。”
“譬如说,让人发现,当时存在一个没有被他们发现的第三人!”
池时认真的说道。
他说着,猛的转身,拿起笔,噼里啪啦的在那白纸上列了起来。
“杀人签一共有二十四签,第一个案子是书生被冻死的案子,迄今没有找到凶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最近的一个案子,是我们在城郊的客栈里遇到的,朱三密室杀人案。”
“虽然当时曹推官给我们解释的时候说,杀人签出现得总是触不及防,有时候接二连三的出现,有的时候,又很多年都不会出现。可是……”
池时一边说,一边将已经发生的十七桩案子的年月日,全部都默写了出来。
“你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了么?”池时问道。
周羡眉头紧锁,他不是没有看过卷宗,但是在池时以前,很少会有人这么喜欢将所有的事情列起来。
“很杂乱,中间有过两次,很长时间的空白。第一次出现空白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有推测,是不是幕后之人,已经亡故了。可是隔了几年之后,又出现了。”
“第二次又出现了空白期,他们又这般推断,甚至折子都已递到宫中去了,想要将杀人签的案子,做个了结。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又出现了。”
池时点了点头,“光看时间,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如果加上每一个案子的结案速度呢?”
“第二次空白期之后,发生的第一件案子,便是孟夫子的案子。未结案的,全都发生在前期。”
“在其他的案子里,从未出现过什么莫名其妙的第三人,可是在孟夫子案里,有了不同。”
“而苏小妹绑架案,就更有意思了。这是所有杀人签里,最独特的一个。不是因为它同上一个案子,间隔时间太短。而是因为,这个案子里,有了幕后之人的意志体现。”
苏仵作是杀人签案的主力仵作,幕后之人,能够将杀人签送到任何人的手中,可他偏生送到了,对于苏小妹有杀意的人手中。
这说明了什么?
“倘若说,之前的凶手,只是远远的观察者,这两个案子里的凶手,却不光是看着了,他伸出了手……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池时说着,兴奋了起来。
周羡思量片刻,虽然心中震撼,但他依旧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你认为,幕后之人有两个?从孟夫子案开始,便换了一个人?”
“没错”,池时将手背在了身后,踱起了步子,“之前我们就说过了,这个案子的凶手,像是坐在戏幕前看戏的人。”
“他只是看戏而已,并不想上台,去做个戏子。因为只要他不沾手,你们便是抓到了他了,他也能够拍拍手说,我不过写了一本书,旁人要照着我写的书杀人,又怪得了谁呢?”
“就算递给了人杀人签,那又如何呢?”池时说着,突然变了声调,整个人都显得漫不经心了起来。
她走到了周羡面前,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我告诉你怎么杀鱼,可你听与不听,杀与不杀,谁又能控制呢?”
“仵作带徒弟,不也告诉徒弟,各种杀人的手法么?那他们的师父,有罪吗?”
池时靠得极近,热气几乎可以喷在周羡的脸上,周羡耳根子一红,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池九,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十分的欠揍!”
池时同周羡拉开了距离,“我不过是模仿杀人签的幕后之人罢了。”
“要说欠揍,那哪里比得过周羡你,咧着嘴假笑的时候,我的拳头都已经蠢蠢欲动了”,池时说完,又接着谈起了案子,“这两个案子,看上去,都有些生疏,像是出了纰漏,慌忙找补。”
“到后面,渐渐地熟练了。至少我们在朱三密室杀人案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同之前又什么区别了。”
池时说完,又静静地思考了起来。
周羡手扶着桌案,看着池时,一直等到他回过神来,方才说道,“你说的很大胆,也很有意思。以前我苏仵作同曹推官给皇兄说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听过。”
“他们从未提过这些。孟夫子案,到底是不是错案,咱们去国子学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池时点了点头,快速的朝着门外走去,罐罐拴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背上还托着池瑛准备的各色锦盒,她伸出手来,扯下了最红的那一个,朝着周羡掼去。
周羡刚刚出门,就瞧见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着面门袭来,他一个激灵,伸手一捞,亏得这锦盒外头,包着一层包袱皮,叫他给抓住了。
“这是什么?”周羡一头雾水。
“我哥哥说今日新来楚王府,该给人准备礼,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收着便是。”
周羡眼皮子跳了跳,他一只手托着锦盒,一只开包袱,掀开了盒子。里头放着的是文房四宝,不会贵重到让人觉得这是贿赂,也不会让人觉得礼太轻。
周羡有些感叹的将这锦盒放到了桌案上,又走出了门,“我叫常康套车,天气冷得很,你叫久乐把罐罐送去马厩里歇着,这可是神驴,可不能使唤坏了。”
池时摸了摸罐罐的毛,目送着周羡出了门,“我们罐罐是神驴么?”
罐罐像是听懂了似的,得意的甩了甩尾巴。
那边周羡刚出门,正好撞见了迎面跑来的常康。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殿下,陛下想见池仵作,你怎么不让他见呢?我跟张公公,废了好一番口舌。”
周羡收了手中的扇子,一下子拍在了常康的脑袋上,“现在见池时,那只是楚王身边的人。待杀人签案子破了再见池时,那就是池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