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握着孔雀扇的手一顿,神色凝重了起来。
“你叫人先将朱三的尸体处理了,审柳亦卿。”
池时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从里头拿出了一颗秋梨糖,走到了高洮身边,塞进了她的手中,“恭喜你,没有在六十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粪坑里。”
自从柳亦卿承认自己是凶手之后,她便一直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宛若石像一般,这会儿感到手心里的触感,方才后知后觉的哭了起来。
她缓缓地蹲了下去,将那秋梨糖塞进了嘴中,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却是半句声音也没有发出。
与她同行的几人,神色也有些茫然,他们自觉不如儿时亲密,想要通过这次出行,找回过去,却是不想,早已经走散了。
周羡的屋子,在客栈三楼的最东侧。小二新生了炭火进来,刚刚开始烧,有一股子呛人的气味。
曹推官押着柳亦卿进来的时候,池时已经翘着二郎腿,搁周羡身边坐下了。他瞧着心惊,偷偷的打量了他一番。他做了许多年的推官,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像池时这样的,他一看便知,是个脑子聪明的刺头。这样的人,就是一柄尖刀,是恶是善,是夭折还是成为宝器,那全看握刀之人。
明显,楚王寻到了一把好刀。
“柳亦卿,你将你从福寿寺得到杀人签的事情,详细的说一遍,不要有遗漏。”待相关的人坐定,曹推官立马问道。
柳亦卿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没有什么杀人签,密室什么的,本来就是我想出来的。杀人签什么的,我听都没有听过。”
池时瞧着他那惊骇的模样,皱了皱眉头,询问的看向了周羡。
周羡挺了挺脊背,下巴微微抬高了几分,“杀人签的事情,太过离奇,朝廷一直压着,不轻易为外人道,池九你远在祐海,没有听说过也正常。”
“杀人签第一次出现,大约是在二十年前。在第一次案子出现的庵堂里,被害者是一个书生,他的手中,握着一卷书。那书上头,写着杀人书三个大字。”
“书中记载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杀人手法。有头无尾,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子,不停地幻想各种完美的杀人手法,然后写了下来。”
“头一个案子,并没有引起重视,大家不过都把这本书,当成了像话本子一样的杂书。可是,后来,京城又接连发生了几个案子。每个案子,都能够在杀人书中,找到对应的杀人手法。”
“可是那本书,一直当做证物,被封存在京兆府存放卷宗的库房里,旁的人是如何知道的呢?几经查探,这才发现。凶手在杀人之前,都去求过签。”
“在不同的地方求签。那签上,便藏有杀人方法……因此,三司查案的人,都管这个叫做杀人签。”
池时听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京城果然就是京城,连这杀人手段,都比零陵的来得离奇些。
她想着,开口问道,“可若是这般随意,你们又怎么会知晓柳亦卿拿了杀人签呢?除了傻缺,不会有人在街上喊着,我拿到杀人签了,我拿到杀人签了,不是吗?”
“而且就算你们知道他拿了,又是如何知晓,他就会真的按照签上给的办法去杀人?还有,你们又怎么知晓,他抽到的是什么签?上头对应着何种杀人手法。”
“毕竟你们也说了,有一本对应着杀人签的杀人书。”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起来。
周羡赶忙给池时使了一个眼色。
“你眼睛抽筋了,还是进了灰了?冲着我眨巴什么?”池时好奇的问道。
“多谢殿下体谅。因为三年前,我的女儿,被人杀害了,凶手就是照着杀人书上的手法,将她杀死的。
在那之后,我便在每个寺庙庵堂,都安插了人手,一旦有人抽签之后有异样,便立即上报京兆府。”开口说话的人,是苏素。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虽然已经找到了杀死她的凶手是谁。但是杀人签是何人写的,我们到现在,都一点头绪都没有。它随时都可能出现,然后会有新的人死掉。”
“每个人都恶意,但并不是每个有恶意的人,都会去杀人。这个写杀人签的人,让人的恶意变大了,让人觉得杀人脱罪,成为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即便这个人找到了,官府也没有办法把他定罪。毕竟,大梁律法里没有规定,他不能写书,不能写签文。”苏素说到这里,咬牙切齿起来。
池时一愣,她皱了皱眉头,难得的没有接话。
“这回我们在福寿寺的人发现,柳亦卿抽签之后,脸色大变,他签都没有拿去给大师解,就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签藏了起来,匆匆的走掉了。”
“我的人心生疑惑,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在护城河边,将那根签给烧了。待他一走,我的人便上前去看,只看到了寥寥几个字。可这也足够了,因为京兆府里,有对应着签文的杀人书。”
“我们根据那几个字,找到了对应的杀人手法。确认了这件事当真是同杀人签有关。我们查柳亦卿的身份和去向,花了一点时间,等追出来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出城了。”
“然后又遇到了暴风雪,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能够阻止得了他。”
苏素说着,愤怒地看向了柳亦卿,“你杀了朱三,铁板上钉钉,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那杀人签,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将大家都玩弄在鼓掌之上罢了。”
柳亦卿听着,却像是更加害怕了似的,他慌乱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跟秦之还有罗言一起去了福寿寺烧香求签。我们家中都是做生意的,十分信这个,每个月都要去。”
“在……在……在福寿寺,供了长明灯。每次做大买卖之前,都要求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抽到。我从未见过任何人,也不知道那签是谁写的。”
“那人,那人一定是用眼睛,用眼睛在看着我,所以才会,独独给了我,这么一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