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皇帝道,“上次去通州,原本说是要吃鱼的。”
“后来不是耽搁了嘛。”
“所以今儿必须履行诺言。”
“必须滴!”
由此可见赵素是个实诚人,答应了的事情就得做到位。
同时由此可见皇帝也不是个吃素的,说出口的要求从来也没有不算数的。
赵素不知潜云观来历,既是这位真龙天子指定的地方,少不得在去到之前打听了一番。
原来潜云观这位擅做砂锅鱼的老道,早先是个渔民,前朝恶吏杀了他的家人,他也倒在血泊里,是先帝顺手救了他,后来他也不成家了,成了道士,大梁立国后,他也到了京城,在这潜云观做了道长,坚持为先帝一家念长生经。
只不过因为大梁信佛的人多,道长这种事搁在改朝换代的巨大时代浪潮里,也算微不足道,所以只是少数人知道罢了。
“这观里还有一把先帝用过的断剑,当年先帝丢在地下,被道长拾了,与其余一些物事供奉在观中,还专门建了个小阁,那个地方挨近荷池,是赏月绝佳之地,回头你要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下马车后皇帝这么说到。
赵素跟着他到了观门前,十分怀疑:“大晚上的能看清楚荷花吗?”难道看荷花不是个借口?实际上是要跟她约个会?
“你想看,那就肯定能看。”
这个她倒不怀疑。
跟着走了几步,皇帝停了下来。原来前方已经匆匆迎来个发须花白的瘦小道士,未至眼前一双手已经提袍,至跟前跪下。等他拜完大礼,皇帝指着赵素:“这是——皇后。”道士又转过来,略一看,又要跪下来。
赵素面红耳赤,慌忙去扶他,然后暗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倒像是得了什么逞,略有些得意地扬起了唇,正色道:“唤赵姑娘即可。”说完后又示意道长到身边道:“沏你们观里手种的茶,然后邻舍铺子做的小吃点心都上些来便是。然后把厨下收拾收拾,除了你今儿做的砂锅鱼,皇后也有雅兴,要从你这池子里新捞上来的鱼,做水煮鱼来尝鲜。”
“小的这就遵旨去办。只不过皇上——”道长说到一半又迟疑起来。
皇帝在柳树下转身:“如何?”
道长露出难色:“沏茶不难,做鱼也不难,小弟子们都在张罗了。只是这邻舍铺子里的点心,今夜是没法办到了。隔壁的点心铺子关张了。”
皇帝顿了下:“那铺子朕记得是唐家的老字号,开了有几十年了,怎么突然关了?”
道长面色深凝:“皇上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这唐家铺子发生了一点事。约是一个月前,工部程谅程大人久病缠身的二公子夭折了。咽气前那几日,不知怎地就想吃唐家铺子里的点心,程家没办法,只好打发人来买。
“这铺子里的人大概是因为东家与程家的过节,也或许是不明白程家这趟生意的目的,加上程家来人也不敢明说自家公子如何,那伙计看是程家的人,就不卖给他。
“程家的人又急又怒,这就闹了起来,把店砸个稀烂,事后唐家当家的,就是吏部供职的唐由唐大人,又反过来把开在街尾的程家的饭馆也砸了,后来唐家索性把这铺子给关了,一直还没来收拾。”
赵素听到这里,问道:“在吏部供职的唐大人,是吏部郎中唐由么?工部的程谅,是工部员外郎?”
“正是。”道长转向她,“这二位在京城虽也是大户,却难与庆云侯府比肩,姑娘竟也识得?”
赵素纳闷:“这两位不是都曾是太后曾经收归麾下的才子么?按理说他们该同声同气,怎么也不该反目成仇啊!”她看过原著,对陆太后身边出现过的角色当然有印象。但她居然不知道这件事,皇帝看样子也不知道!
道长答道:“事发于去年,唐程两家原本要联姻,唐家的公子要求娶程家的小姐,婚约都定下了,程家突然悔婚退亲,唐家大怒,就此结了梁子。”
悔婚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年代都确实是背信弃义之举,难怪唐家生仇。
不过都是太后的人,也共事这么多年了,突然间退婚也太不厚道了吧?程家不知轻重吗?这是明摆着不在乎这份交情了?陆太后也不化解一下?还是说她压根不知道?
自己下面的人结了梁子,若身为玛丽苏大女主居然不知道,未免有些出人意料了。
“师父,鱼打上来了,厨下也收拾干净了。”
小道士沏了茶上来,顺道禀道。
赵素站起来:“我先去做吃的。”
小道士连忙带路。
身后露台上皇帝端起韩骏验过的茶,看向道长:“程家为何要退婚?”
道观里的荷花池不大,但竟然养了好些鱼,道长亲手捉肉厚的草鱼做了砂锅鱼,赵素又挑了两条肥嬾无比的鳊鱼做了清蒸。此外还就地取材炸了盘藕片,做了荷花羹,以及冰糖莲子什么的。
凉风习习,边吃边聊倒也舒爽。
顺带把并蒂莲看了,原来毫不相干的两朵花,居然变成了一朵,而且大小若等,平分秋色,果然稀奇。但是中途皇帝被四喜来催请了,说是有急件进宫,于是也没来得及去瞻仰先帝的短剑。
回府后花想容还没回来,赵素就先歇了。
翌日早上,她收拾收拾直接去了慈宁宫。
陆太后在抄经,长发没挽,垂在肩头,看着比平时精致的样子要接地气许多。她先问赵素:“你昨晚和皇上去潜云观了?”
赵素微顿:“您知道?”
陆太后鼻子里一哼:“这怎么能瞒得过我?”
赵素看着她,一时没吭声。
陆太后便皱眉:“瞅什么?不过就是还懒得梳妆,就这么惊奇?”
赵素摇头:“不是。”
她梳妆或不梳妆,全是她的自由,赵素想到的是,这么点事她都知道了,那唐家和程家的矛盾呢?
高述端了乳羹来。陆太后淡淡道:“放着吧。”等人退下去,她又道:“厨子们天天就那点花样。”
赵素看了眼惨白寡淡的乳羹,说道:“回头我给您做双皮奶试试。”
说完暗觑一眼她眼尾的沧桑,顺眼又落到她笔下的经书上:“太后近来好像抄了不少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