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弹琵琶的手臂被银枪挑去,滚荡的鲜血像是不要本钱似的从伤口处喷出,绫双双俏脸煞白,再无一丝血色,一连退出了好几步,才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
朱唇紧抿,虽受重创,她却始终倔强地不痛呼出声,一对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苏恒,眼神中非但没有畏缩,反而透露着凶狠。
明知必死,这个刁蛮的仙宗掌教之女反倒没有了怯意。
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什么。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苏恒哼了声,毫不留情地往前再次送出一枪。
绫双双咬牙,就要做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她身前的虚空如水波颤动,一株仙草从中冒出,花叶轻轻一摇,一片朦胧的光晕便四处弥漫开,凝成一道淡青色的光幕,化作屏障横挡于前。
苏恒一枪刺在光幕上,顿时发出一声脆响。但见淡青色光幕漾起涟漪,一阵颤乱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而苏恒的一击,也被光幕挡下。
突生此变,苏恒双目微眯,凝眸在仙草上看了半晌,随即收枪而立。
仙草似是有所感应,见状也将光幕撤去,当那朦胧的光晕淡化后,仙草的模样也再次映入眼帘。
它通体青绿,茎分六截,叶开二十四,主茎向上,顶端开一橙红色的花朵。花朵无瓣,却生有颗颗珠状粒子,点点晶莹,鲜艳欲滴,乍看过去,犹如泪珠穿滴成串,挂在上面,惹人生怜。
一看清这株仙草,绫双双近乎绝望的心田便如遇到救命的甘霖,重新焕发无穷生机。
“绛珠姐姐!”她惊喜欢呼,连忙四处张望,寻找来人的身影。
话音刚落,一道惊鸿般的翩然倩影便从远方飘飞而来,轻盈地落在绫双双身旁,瞬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一刻,所有人眼前都是一亮,为来人所惊艳。
娇靥如花,粉腮若桃,烟眉妆就倾国色;冰肌如雪,仙躯若柳,亭亭风中婀娜姿。娴静春波,淡雅清风,天上遗下绛珠草;眸含秋水,面蕴慈悲,疑是玄女落凡尘。
佳人如谜,身着一袭素裙,缥缈而立,面挂一抹浅笑,白璧无瑕的玉容神圣而祥和,宛如一尊拈花而笑的神佛。此刻,她右手结无哀印,左手托玉净瓶,把手一指,那株仙草便摇晃着飞回,插入瓶中。
显然,此女便是出手阻住苏恒之人。
素裙女子收回仙草后,将之置于瓶中一浸,又重新取出,再对着绫双双的伤口轻轻一洒,几滴“清水”落在上面,血液立止。
与此同时,绫双双感觉伤口处的混乱枪意正在快速消融。在素裙女子的示意下,她不惜消耗生命精气,尝试将法力一转,不片刻,一条完好如初的新手臂就重新长了出来。
不仅如此,她苍白如纸的俏脸也多了一抹血色,精气神较之先前明显好了不少。
而这些变化,全在于那株仙草轻轻一洒。
见到这一幕,早已停手的众修士差点没惊掉一地下巴。
是因为那株仙草?还是
玉净瓶里的“清水”?天,这都是些什么宝贝,居然如此轻易就化解了伤口上的枪意,令断臂重生?
绫双双恢复了伤势,心下欢喜,而后抬手指着苏恒,告状似的道:“绛珠姐姐,他……”
素裙女子摇摇头,以眼神止住她,随即转身看向苏恒,微微点头致意,“苏道兄,绛珠有礼了。”
此女,正是有“南海仙子”之誉的净莲秘境弟子——绛珠仙子。
苏恒拄枪而立,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出手阻止。直到绛珠仙子开口,他才淡淡道:“仙子此来为何?”
见苏恒如此干脆,绛珠仙子也不拐弯抹角,坦然道:“为了救人。”
“救谁?”
绛珠仙子一指绫双双,朱唇轻启,“她。”
“还有?”
“没了。”
“嗯?”苏恒眸光一闪,与之对视了半晌,突然笑了笑,语气莫名地道:“南海仙子,慈悲为怀,虽无圣人之名,却有圣人之实。一介凡人,尚能受仙子庇护,如今仙子尚为仙道弟子,同道濒危,仙子为何作壁上观?”
“凡人无罪,灾从天降,我显法力,是使众生不受横祸、得其所报。修士有为,其咎自取,一切种种,皆系因果,既因雄心入此地,得果生死一念间,纵然身死道消,也与人无尤……”
话语微顿,绛珠仙子轻轻一叹,嘴里吐出八个字,“圣人有心,不滥于众。”
剩余的十多名仙道弟子闻言,脸色唰地惨白,听绛珠仙子这意思,似是不打算救他们了。
这让一群人彻底炸了锅,其中甚至还有两名净莲秘境的弟子,开始苦苦哀求绛珠仙子。
可不知为何,绛珠仙子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铁石心肠,对众弟子的哀求充耳不闻,只是微垂着眼睑,如同入定。
这让仙道众弟子心底哇凉哇凉的,继而生出一股怨气。
绛珠仙子仍然不动。
“圣人有心,不滥于众……圣人有心,不滥于众!哈哈哈,好好好!”苏恒突然大笑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面色一肃,缓缓道:“佛在西天,圣出南海,希望不久的将来,南海仙子,不只属于南海。”
绛珠仙子微微一笑,“永恒之界,亦有圣象。”
苏恒摇摇头,“可惜,你我道不同。”
绛珠仙子不以为意,“道不同,却能殊途同归。苏道兄圣心超然,不亚绛珠,只苦微薄之力,不得脱于弹丸之地,免于尘垢之争。若有朝一日,池鱼入海,雏鹰展翅,必是万灵之福。”
苏恒怔怔地看着绛珠仙子,绛珠仙子也没避讳他的目光,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苏恒长叹一声,“我与仙子不过两面之缘,不想在这世上,仙子却是除青儿外最懂苏恒之人。”
“那是因为,苏道兄与绛珠是同一类人,只是目前所在的道路不同罢了,到最后,你我终究会走上同一条归途。”
“也许吧。”苏恒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除了青儿若有所
思外,余者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多年的故交。
这时,绛珠仙子又道:“苏道兄,不知绛珠可否……”
话未说完,苏恒把手一伸,“仙子请便。”
绛珠仙子敛衽行礼谢过,而后便要带着绫双双离开。
绫双双被苏恒砍了一条手臂,虽然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但心里头还是憋着一股怒气,见状急忙拉了拉绛珠仙子的衣袖,不甘道:“绛珠姐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啊?”
“不走你还想留在这儿干嘛?难不成要给我家少主当小妾?”天狗被一群仙道弟子围攻良久,同样攒了一肚子火,此刻见绫双双竟然能全身而退,心里颇为不平衡,当下很不客气地出言调侃。
绫双双一听,差点没被呛个半死,她以手扶额,对着天狗怒叱道:“死狗,你在胡说什么?!再说本姑娘撕烂你的嘴!”
天狗无惧,很不屑地“嘁”了声,哂笑道:“这么激动干嘛?老子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不是我故意打击你,就算你想当,我家少主还看不上你呢!换作你旁边那位还差不多。”
“你……”绫双双为之气结,脸色铁青,直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响。若非形势不对,她真想把天狗狗头给拧下来!
而她旁边的绛珠仙子则是神色如常,显得格外平静,似是没听到天狗的话。
天狗见状,铜铃大眼骨碌碌乱转起来。苏恒一看,哪里还不知道它在打什么歪脑筋,喝道:“够了大白,不要乱说话。”
天狗这才讪讪地缩回头去。
苏恒无奈,对绛珠仙子致歉道:“大白一向口无遮拦,仙子切勿放在心上。”
绛珠仙子恬淡一笑,转而道:“我等告辞。”
说罢,她不再停留,在众多仙道弟子的哀求怒骂声中,带着犹自愤愤的绫双双飘然而去。
苏恒目送两人走远,随即回过头,扫了仙道众弟子一眼,口绽杀伐。
“杀!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杀向了最后一处战场,要合三身之力,斩杀北斗七子。
在双方大战进入最后血腥阶段的时候,上百里外,绛珠仙子和绫双双也在遥望这个方向。
她们看不到战斗的场景,却能感受到那里的滔天杀气和虚空中隐隐传来的恐怖波动,可以想象,那里的大战是何等的狂暴和惨烈。
而这一战,注定是仙道之殇。
“姐姐为什么不救他们?”绫双双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苏恒虽然厉害,但在攻破七大仙阵、杀死那么多人后,估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以姐姐的本事,加上北斗七子,未尝不能扭转败局。”
绛珠仙子看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就在绫双双等得有些不耐时,她终于开口了。
“我不想与他为敌。”
绫双双愕然,不解道:“为什么?”
绛珠仙子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轻声招呼了一句,便款款转身,向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