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皎月,夜影沉沉,两骑快马自长安城芳林门的角门里飞驰而出,直冲入北边的黑暗之中。
常何作为大唐禁军指挥,对京畿附近的地形地貌自然是了然于胸。他老马识途,举着火把在前一路驰骋,赵亮则紧催坐骑,稳稳的跟在后面。
二人从夜半时分出发,摸着黑的一路狂奔,直到天色朦朦发亮的时候,才终于到达了长安北边的井口镇。
历经八百多年的沧桑变化,当初秦末的那个小镇,对于此时的赵亮而言,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他甚至一度怀疑,此井口非彼井口,两个小镇只是名字恰好相同而已,但并非是同一个地方。
直到他看着了镇口的一块残碑。
那块青石碑原本有两米多高,此时却只剩下多半截,斜斜的戳在地上,处处透射出一种荒凉的感觉。石碑碑面被风蚀的非常厉害,只能模模糊糊认清楚几个字。
赵亮曾在局里恶补过一段时间的篆体文字,所以再也不是当初半文盲的状态,他端坐在马上,粗略辨认,发现那几个字居然写的是“……秦小国师……仙……赵……”
我尼玛!赵亮心中不禁一震,思绪一下子便被拉回到了八百年前,蒙奇、车英、宫羽博,还有羽林铁卫,一幕幕场景就如同放电影一样,在他的眼前飞速闪过。
没错了,这个地方,就是当年他和小雅、熄灯道长侦破白家灭门惨案、找到失踪特工流星的井口镇!令人万万没有想到是,隔了这么久远的时空,他竟然会再一次回到这里。
不过,这块大石碑又究竟是谁立的呢?
赵亮兀自琢磨,很显然,这是一块叙事碑,为的是记录他这位大秦小国师当年在此大展神威的光辉事迹。如此说来,大费周章立碑纪念的人,要么是舍不得他登仙离去的徐福和蒙奇,要么是一心想着长生之后能够再次相会的秦始皇嬴政,仔细想想,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一笑,接着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旁的常何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赵兄,你想到什么了?这块残碑是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赵亮回过神来,道:“哦,这个碑……不太好。老常,我能拜托你件事情吗?”
“赵兄尽管吩咐。”常何爽快的应道。
“你以后有空的时候,记得带些人到这里,”赵亮指着那块大石碑道:“给我把它砸了。”
“啊?砸了?”常何一愣:“为……为什么呀?”
“我看的不舒服,所以拜托了。”赵亮淡淡的丢下一句,接着便催动坐骑,径直往井口镇里驰去。常何虽然感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此时此刻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将这桩任务记在心里,懵懵懂懂的扬鞭策马,追在赵亮身后一同进了井口镇。
这个时候的小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街边的店铺都开始了一天的经营。与之相反,今天的井口镇,店店落锁、家家关门,街面上连一个百姓都没有,到处都是身穿皂衣的
衙门不良人。
看见他俩到来,立刻便有人迎了过去,拦阻问道:“两位止步!你们是什么人,到此有何贵干?”
常何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答反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由于他昨天晚上出来的急,并未换上武将官袍,而是穿着寻常的居家便服,所以衙役们也不晓得常何的身份。不过,即便是便服,那也同样是做工精细、用料考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上等货色,再加上常何不怒而威的气势,眼睛再瞎也该知道,这位不是一般的角色。
为首的那位不良帅小心翼翼的说道:“额,这位郎君,我们是泾阳县县衙的差役,奉命在此缉捕盗寇,不知二位尊驾怎么称呼?”
常何还是没有急着回话,继续问道:“缉捕盗寇?抓的是什么人呐?”
不良帅听得心头火起,不禁暗骂:他娘的,明明是老子在盘问你,怎么搞的倒像是上司老爷在询老子的差呢?
不过,骂归骂,他到底还是不由自主的乖乖答道:“朝中出了大案,齐王殿下亲自在此坐镇,我们附近各县皆奉命前来配合。至于说抓谁嘛,请数在下不便透露。”
“不便透露?我看你小子也不知道吧!”常何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转头问赵亮道:“赵兄,咱们是先四处转转,找找道长们的踪迹?还是直接去见……”
他话音未落,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赵亮和常何定睛观瞧,正好看到李元吉领着一票人马自镇子中心朝他们这里狂奔而来。
马队到了近处,李元吉也瞧清楚了他俩的身影,连忙勒住缰绳,后面的手下也都纷纷停步,一时间四周蹄踏繁乱、尘土飞扬。
“咦?赵亮,你怎么来了?”李元吉好奇问道:“还有常将军,你今天不用值守玄武门吗?”
赵亮道:“殿下,我是专程来此看看情况的,常何则是奉陛下之命,随身保护我。”
他这话说的非常巧妙,之前李渊的确下过旨意,命常何负责保护并协助赵亮,不过,那只是针对给张婕妤治病而言,并非长久的差事。赵亮故意讲的模棱两可,顿时令李元吉有些吃不准眼前的状况。
“这么说,你是奉……”李元吉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两下,正欲把话问清,赵亮微微一笑,抬断他道:“哎,此事你我心照不宣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一招,更是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不禁让李元吉想到,赵亮多半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特来督查琼台凤冠遭劫一事的。
另外,常何身为禁军将领,等若是李渊的贴身侍卫,有他一起陪同到来,更加坐实了自己的这个判断。
想到这里,李元吉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语气也显得客气了不少,点点头道:“本王明白了。既然问事郎和常将军大驾到此,那咱们便一同商议应对吧。兹事体大,除了太子殿下,我也担着不小的责任,还望二位多多相助。”
赵亮未置可否,直接问道:“殿下比我们先出发一步,不知道情况如何
了?”
李元吉瞅瞅四周,招呼道:“你们暂时都留在原地等候!老薛,咱们和赵大人他们到旁边叙话。”说罢,他催动战马,朝着街边一处僻静的地方驰去。
赵亮、常何和薛万彻跟在李元吉后面,到了静处,纷纷勒马停步。李元吉道:“老薛,还是你来讲吧,本王折腾了整整一宿的功夫,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这会儿嗓子都快冒烟了。”
薛万彻闻言点了点头,对赵亮二人沉声道:“赵大人,常大人,其实我和殿下比你们也只早来了一个多时辰而已。刚才已经见到东宫校尉张进芳了。”
“哦?他情况怎么样?说什么了?”赵亮问道。
薛万彻摇了摇头:“唉,我们赶来的时候,张进芳已经咽气啦,只见到了他的尸首。”
赵亮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卧槽,那琼台凤冠呢?”
“不见了。”薛万彻讲述道:“据张进芳的手下报告,他们是前天晚上抵达井口镇的。由于探马消息说,靺鞨的送宝队伍已经离此不远,张进芳认为没必要再连夜摸黑相迎,或许第二天一早便能等来对方,所以便决定先在井口镇住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没完全亮呢,靺鞨的人就慌慌张张的跑到井口镇,说送宝队伍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遭遇袭击。”
常何奇道:“靺鞨人怎么晓得要跑到井口镇来找张进芳求援呢?”
薛万彻解释道:“他们也不知道太子派的接应护卫就在井口镇,只是瞅见这里有座城镇,想必能联络到大唐官府的军兵衙役,就来急病投医。没想到正巧遇上之前的探马,这才及时报告了张进芳。”
他略微顿顿,接着道:“张进芳当时接到消息,赶忙集合队伍,往出事地点赶,谁料才走了不到两里路,就中了敌人的埋伏。”
“埋伏?”赵亮大感诧异:“难道是靺鞨人下得套?”
“你也太有想象力啦!”李元吉在一旁嘲讽道:“都说了靺鞨人并不晓得张进芳在这里,是误打误撞之下才碰上的。伏击张进芳的那些人,跟劫杀靺鞨队伍的是同一路人马!”
薛万彻点点头,继续道:“殿下说的没错。根据张进芳手下幸存的护卫描述,袭击他们的不是靺鞨,而是汉人。”
“汉人?!”常何瞅了瞅赵亮,又瞅了瞅李元吉,最后问薛万彻道:“是,是咱们自己人吗?”
“哪还用说?当然是内贼!”不等薛万彻开口,李元吉便冷哼一声:“能在我大唐境内调动这么多人手,伏击五十名精锐长林军,除了自己人,难不成还是突厥人吗?”
赵亮没有理会李元吉的话,接着问薛万彻道:“后来呢?张进芳他们究竟如何了?靺鞨的送宝队伍呢?”
薛万彻皱了皱眉头:“虽说对方是伏击了张进芳,但据我的判断,那些人也只是在外围负责策应放哨,掩护同伙主要攻击靺鞨送宝队。所以,他们的力量并不雄厚,只是占了地利的先机,提前发现了张进芳,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