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岚回过神,扭头看向旁边的沧歌:“只是觉得这里视野很好。”
此时此刻,墨岚正坐在血界中央军营前面,血之广场的入口处高高耸立的倒十字架的顶端,看着永夜的血界万家灯火。
大战在即,事实上墨岚本应该再去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的,这一场大战他已经决定带上血界六名大贵族和八大上位贵族的最强者,基本上等同于带走了血界的根基。
但是现在,墨岚不想找他们开会,也深刻觉得没什么好说。
就让他静静吧。
沧歌只仿佛看不出墨岚心中的压力和惶恐,仍然笑容满面,坐在墨岚的身边。似乎是觉得不怎么舒服,竟然直接流转神力化作小孩子的模样,靠在墨岚的肩膀上。
“该隐很喜欢这个地方。”
“嗯?”墨岚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沧歌会突然变小,也不知道为什么沧歌要说这些。
可是沧歌只是继续道:“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血界刚刚建立,满目狼藉,百废待兴,该隐就常常在整天的忙碌之后,静静坐在这个地方,遥望整个血界。”
那是沧歌最幸福的时候。
他看着该隐一点点整饬整个血界,在一片废墟之上拔地而起庞大的血之世界,看着血界从混乱无序到一步一步崛起。每个夜晚,沧歌就这样坐在该隐的身边,看着血界万家灯火,听该隐描绘他心目中血界未来的模样。
墨岚有些恍然。
他虽然回去到一万年前一段时间,却并没有其余的该隐的记忆,看着沧歌以如此的憧憬说这段话,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该隐给了沧歌所有的依靠,可是墨岚从始至终却只是在依靠沧歌。
沧歌也不介意这些,继续自顾自说着:“该隐大人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他总是想自己背负起一切。血界的所有人,最初都是因为他才会成为血族,他一直觉得,给这些人带来幸福和平的未来就是自己的使命。”
人界的赤色帝国被天使屠灭,该隐一怒之下彻底背离神明,背离九界纲常,自立血之世界,不惜到冥界大打出手,将昔日的那些子民抢回,以至于直接创立了血之一族。
该隐创造了这片夜色世界,原本是想带给这些追随自己的人万世太平的,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掌控。
因为他扰乱了生和死的平行线,各种各样的血族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管控。与此同时,该隐却又忽然得知了亚当和神明的关系,也就知道了自己和神明的关系。
知道了原来他一路以来不信天,不信命,开创的整个世界,竟然都是在神明的默许甚至是助推之下方才得以完成,知道了原来他一直以来最痛恨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创造了自己、并且安排好自己的道路的人。
原来,不是他自己开辟了全新的世界,而是九界已经发展到了需要由单纯的光和善向光明和黑暗平衡过渡的阶段,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神明早就做好的计划而已。
该隐心灰意冷,不愿意再替神明掌管这一切,却又被神明诅咒永生不死,最终只得选择散去自己的一切记忆,将一身力量拆分化作八大上位贵族体系,自己则进入无期限的沉眠当中。
该隐死去,五位大贵族相继选择沉睡,整个血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新生的八大贵族各自继承了一部分该隐的血脉之力,从此成为上位贵族。
零零散散的一部逸散的力量壮大的存在,则成为中位贵族和下位贵族。另外该隐体内的墨血逸散的力量,形成了最接近纯血的黑金一族。
血族内部派系林立,纷争四起。最近纯血的黑金一族瞬间成了众矢之的,竟然被部分血族联合人类吸血鬼猎人种族携手绞杀,几乎全族覆灭。
就是在那个时候,整个黑金一族只剩下墨渊一人的时候,沧歌再也无法坐视下去。
他以新的纯血帝王的身份出面,用着最纯正的血族的力量重整了整个血界,不仅保下了黑金一脉的最后一人墨渊,扶植他成为下一任的血界界主。
更坚决打压了血界内部亲近神明的一派,在魔界初起四面楚歌的时候,坚定地带着血界做了魔界的第一个盟友。
毫不夸张的说,正是因为有了沧歌,血界才没有一直荒芜下去,在此后的一万年间,路西法率领魔界崛起,血界也终于稳立九界之中。
这是一段无比久远又悠长的记忆,沧歌用了几秒钟回忆了那一切,然后,忽然岔开了话题:“明天,就是九界的最后一天了。”
“什么?”墨岚好像听见了沧歌在说什么,却又没完全听清。
小小的沧歌沧歌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墨岚,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对不起,和虫祖的那一战,我是不可能获胜的。”
墨岚难以置信的看着沧歌。
他到底在说什么?不可能获胜?什么叫不可能获胜?不是说只要前面获胜的场次多一些,冥冥法则对虫祖的压制大一些,沧歌就可以战而胜之的么?
“我骗你们的。”沧歌仍然在笑,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没有他平常天花板级别的自信,反而如同雪花一般脆弱:“按照虫界特殊的吞噬机制,虫祖可以携带整个虫界进行战斗,就像你可以携带血界本源一样。
那么,带上了虫界,它的实力就不是什么所谓创法则的十七级,而是恐怕会达到咱们这边根本没有想象过的十九级,那是次元的碾压,无论如何不可能超越。”
十九级??
墨岚根本就没敢想过这种级别的存在,甚至不曾听说过。十七级对于现在的九界而言就已经是难以契机的没有任何人达到过的高度了,十九级,那是什么??
“可是一万年前,虫族明明连大肆进攻九界都做不到,现在怎么?”
“一万年前,五界和虫界的次元维度是不相上下的,两个平级的世界想要互相吞噬,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万年来,五界从单一的光属性世界进化成了光和暗相互制衡的九界,算是晋升了一个位阶。可是依靠吞噬而存在的虫界却早已净化了不知多少阶,现在已经属于完全碾压我们的状态。
换一句话说,虫界的天花板已经完全压制了我们的天花板,就算冥冥法则想要抗衡,只要虫界不惜一切,也终究是会被打破的。”
墨岚没有继续问下去。
是啊!这么大的漏洞,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人想到过??
九界一直觉得有冥冥法则存在,虫族就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入侵,终究是会被冥冥法则压制的。可是,所谓的冥冥法则,并不是无法打破的啊!
连墨岚都能把那玩意打破!!
外来的虫族,凭什么不行??
而一旦打破了冥冥法则的压制,十九级的对手,面对十七级的世界,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墨岚的心就已经狠狠沉了下去:“所以,最好的结果,本应该是在大战开始之前,接受楚临风的建议,把我交给对方换九界太平,是么?”
沧歌摇头:“并不是我对你的私心导致我枉顾九界未来,而是交出你本就是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贪得无厌的吞噬为生的虫族在得到万恶之源之后不会顺势将整个九界吞噬,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是,交出我,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留着你,九界仍然有一线希望啊!”沧歌一直以来眼眸之中都带着满满的笑意,仿佛在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不是生死存亡。
墨岚是唯一跳出九界现有法则的存在,而且他的依凭不只有光和暗,还有绝无仅有的万恶之源。那么,墨岚身上就的确带着整个九界最后的一线生机,那就是将光和暗的二维平衡,彻底进化成光和暗,生和死的四维平衡。
虽然这个希望也极其的渺茫,渺茫到毁灭前的最后一天了,还一点苗头都看不见的样子。
所以,沧歌也没有说出口。
墨岚只以为沧歌的这“一线希望”指的是让自己去打败第一虫王甚至打败虫祖,自然也知道这根本没有可能,无奈的笑出声。
“只是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说什么?告诉整个九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大家好好享受最后的几天,然后等待死亡么?”
也是啊!
都已经知道结局了,还说什么。与其让绝望蔓延,在最后的关头再一次无限壮大恶的能量,还不如给九界众人虚假的希望,让大家奋战到最后一刻。
墨岚无奈,听到了这个本该绝望的消息,竟然莫名觉得有些轻松,仿佛刚刚纠结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必要了:“所以,就连米迦勒和路西法都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沧歌承认:“不错,没有人知道,除了神明,和我。”
墨岚看着自己身旁的小孩子,忽然间满是心疼。这样绝望的秘密,原来沧歌一直一个人扛着,还要故作轻松,故作希望,去振奋整个九界的信念。
心中一动,墨岚将小沧歌直接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搂了起来。
沧歌有点傻。
多亏了现在虎头虎脑的小模样,看起来也就五六岁,一点不显得异常。先是一愣,然后很自然的偎在墨岚的怀里,竟然有些舒服。
“该隐大人……从不会这样抱着我。”
眼前的墨岚虽然生着和该隐一模一样的容颜,可他终究不是该隐。
墨岚倒是不懂:“为什么啊?他不是很宠着你么?”
沧歌完全放松自己的小身体,轻轻闭着眼,很是享受的样子:“因为……该隐大人,他知道我是谁。”
从该隐捡到沧歌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了沧歌神之子的身份。彼时的沧歌完全只是一张白纸,除了纯净的心灵没有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
如若那个时候该隐选择给沧歌灌输偏向于血界,偏向于黑暗派系的思想,毫无疑问,沧歌会成为血界的人。
但是该隐从不会让沧歌涉及到任何的争端之中。
他小心翼翼的教给沧歌使用力量的方法,却从不曾让他面对任何一点争斗。该隐从来只是把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和善良描绘在沧歌这张白纸上面,却从不曾对沧歌过分亲近。
他不会让沧歌因为亲近自己的关系,行为有所偏差。
“小岚,”沧歌睁开眼,就在墨岚怀里,看着墨岚的眼眸:“该隐捡到我,从来不是为了利用。我捡到你,也一样。”
墨岚怔怔的眨着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沧歌却已经再次闭上了眼:“无所谓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末日了,你想怎样做,就开心的怎样做吧!不用在乎任何事。等到你玩的差不多了,我会打破规则直接出手,和你一起,战到最后。”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