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锁妖塔并不是一座塔,或者说是一座倒立的塔,它是建在了地下的。
老大爷带着他走进了锁妖塔的大门,其实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子,打开后就是通往地下的通道。
“别担心,里面的灯不会灭,适应一下就好了。”
老大爷说完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来,这是那三个人临走的时候给他的。
“让我看看啊,地下七十二层,有点眼熟啊……”
他扭头看了徐安一眼,似乎因为老花而眯着眼睛打量徐安。
“小伙子看不出来呀,看样子身怀大秘密,有前途。”
老大爷伸出拇指赞了赞徐安。
徐安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因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身体问题又不是他主动造成的原因,他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走吧。”
老大爷带着他往下走去。
“大爷,七十二层是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老大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或许有一座凶神。”
“一座?”
徐安不理解老大爷的所用的量词是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它搬进来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气焰,仿佛天都要被它的气焰捅破,小伙子待会可不要被它给吓破了胆就成。
它可是老爷子我见过最凶、最恶的家伙……”
“是什么妖魔?”
“反正你也是去七十二层的,过去看看就清楚了,放心,它不会伤人,但之后你可能会过的很闷。”
“很闷?”
但大爷却没有再回答,而是专心带路。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七十二层。
“进去吧。”
徐安跨过铁门后才发现这层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妖魔鬼怪的声音都没有。
老大爷又说道:“其实过去了这么久,很多层都逐渐空了,但只有这一层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
但里面有座凶神,带你去看看,听他们说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老大爷就像是在分享自己的至宝一样的,拉着徐安过去。
很快,他便带着徐安来到了这层中间的位置。
这里坐落着一座石像,仅仅只是靠近,徐安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就如凶神恶煞的大妖一般骇人,仿佛这座石像有着无尽的杀气和戾气。
怪不得老大爷说是凶神,就连徐安也无法太过于靠近,不然心中的胆怯会一点点地放大。
但徐安更多的却是震惊,无与伦比的震惊,以至于久久没有动作。
这座石像是一个盘膝而坐的石猴,身穿锁子甲,头戴凤翅头冠,脚穿藕丝步云履,但因为是石头的原因,所以并没有任何的色彩,而是石头本身的颜色。
而这座石猴低着头颅,像是打坐睡着了一样,也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样貌,而徐安不仅震惊于这太过于相似的外形,而是在这个石猴膝上还放着一根雕琢细致的棍子,两手随意的搭在了上面。
若不是个石像,估计任何人见到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睡着的妖猴。
“它是从何而来?”徐安问道。
老大爷见到徐安的震惊模样似乎很兴奋:“这是刚才来的那几个的同门师兄弟送来的,从天河里边捞上来的。”
“天河城?”
“附近确实有座城镇来着。”
一瞬间徐安大脑思绪混乱,很多事情开始闪过,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呆滞了一样,就连老大爷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记得了,甚至自己什么时候坐在石猴面前也不清楚,只是大脑不断的整理着一块块凌乱的碎片。
“天河城曾经有条河……”
“画壁中那条波涛汹涌,排山倒海的天河……”
“不死奇经……”
“西域五人使团……”
“天河城,地灵县……”
“腕子山,波月洞……”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画面,无数细碎的碎片渐渐连在了一切。
最终发现这个世界上确实只有他知道真正的不死奇经去了哪里。
“想不到这些人误打误撞下,竟然真的抓住了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徐安不禁自嘲道。
抬头看向眼前的石猴,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着石猴究竟是真是假。
让他不禁想起了西行第九十九回,师徒五人过通天河,遇上了最后一难,经文落于河中,浸湿了全部,后来登岸整理时又遇上了狂风,雷烟,飞沙走石……
而这些皆是被阴魔作祟,目的就是为了夺得经文。
当然,最后这些阴魔自然没有得逞,但在晒晾经文的时候却损失了一部分,不过好在还是完成了大业。
“可是这个世界却出现了偏差。”
徐安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石猴说道:“我说的有错吗,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个世界应该是在通天河这个难中出了差池,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部分,但他们说你是从通天河底下捞上来的,想必你们坠入通天河后并没有出来。”
“但以齐天大圣的本领并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还是说这些都是我瞎想,你确确实实只是一个雕刻出来的石猴?”
徐安摇了摇头,不禁感叹道:“若是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估计也猜不透这经文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其中的过程。”
“不过这天地已经乱了,应该要怎么做?”
徐安对着石像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显得像是一个神经病。
而七十二层的锁妖塔已经封住了,他也出不去了,而真相却不可能真的告诉世人,因为经文一旦被阴魔得去,那世间必然大乱。
至于出去,除非如同那个老大爷所说的,参悟到自己心念想要出去为止,但人往往都是口是心非的,到了最后,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外面纷纷扰扰,他若真的想要出去,又怎么会还留在这里。
他面对面的坐在石猴面前苦思着,然而,忽然间对面的石猴说话了。
“你不用想着出去,这里是我们的归属。”
突然的声音让徐安一愣,连忙抬头看向前面,可是石猴依然还是石猴,动作并没有变化。
“幻觉?”
“不是幻觉。”
他再次看去,只见石猴身上出现了一道似有似无的虚影,和石像重叠,而只有脑袋的部分不同,石像是低着头的,而虚影则是直直的看着他。
“大圣?”
“正是。”
不同于电视剧,此时的齐天大圣更有种沉稳的感觉。
但一瞬间,徐安却心神大乱,眼前的石猴竟然真是孙悟空!
呆滞了半天,他才问道:“大圣你怎么会在此处?”
大圣虚影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好久未开口了,便当是解闷吧。
其实自师父取得真经后,我等便悟透天地,知道经文作用不仅仅在普世,而六道不应在合,而是在分,要不然共处同一世界,六道的力量相互碰撞,天地间依旧还是会妖魔乱世,百姓依然受苦。所以我们便决心要将六道分隔。
经文让我们有了改变天地的能力,但取到经文后也让天下妖魔觊觎,所以经文还不能现世。
最后我们师徒五人便商议,先隐匿起来利用经文的力量分隔六道,待六道分离后,之后再向世人传经。”
“所以你们做到了?”
“没错,经文的力量远远不是我们所能比拟的,传闻它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道火,有着造化天地的能力,我们也确实成功地推进着计划,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徐安沉默了一会,还是问道:“刚才大圣说‘这里是我们的归属’,这是何意?”
孙悟空似乎把他和自己归类成同一类人。
“六道分离,我们这些自然也不可能留在人间界中,而远离人道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不同于师弟他们,我乃是石猴,不在六道,而他们最终会随着天道离开人间,我会留在这里,至于你……其实是我的一道术法。”
“什么!”徐安惊呼道。
“不用太过惊讶,其实在我们悟透天地的时候便知道未来应该是什么模样,而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你则是我施法截取了未来一个叫徐安的男子的记忆而已。
后来我将这段记忆施展到了一个将死之人身上,至此你便有了身份,而我则需要你来帮我做一些事。”
“那……那你让我做的是什么?”
“抹去关于我们师兄弟的痕迹。”
“天河画壁?”
大圣点了点头:“其实不止一次了,过往我们师兄弟一直在尽力的抹去我们存在过的痕迹,让世人在时间的长河中忘记我们这些特殊的存在。
但这是最后一次,因为六道中仅余的天道和恶鬼道也已经将要分离于这个世界。”
徐安心中的波澜被激起一次又一次,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但在百年前不是神仙下凡,真气复苏吗?”
“没错,那是他们最后的挣扎,他们察觉到了经文的失踪、六道开始分离之后便引起了真气复苏,但可惜太迟了,以前他们自持身份,不愿下凡,不愿沾染凡气,所以现在临时做的一切,对人间界影响不了什么。用不了多久,天道也会脱离人间界,他们改变不了什么。
而之后真气便会逐渐消散于天地,人也会逐渐回到原本该有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徐安有些不想要相信这个事实,自己竟然仅仅只是一段记忆,可无论他在提出什么问题,大圣都能一一解答,渐渐浇熄了他心中的不甘的火焰。
“刚才那个老爷子?”
“师弟的术法,整天想着把我当猴看,若不是天道即将分离,老孙我一定打爆它的猪头。你想说这头猪为什么会这么沉稳?不用怀疑,当你经历足够多的时候,也会逐渐沉稳下来。”
一说起它那师兄弟,似乎才能打破孙悟空表面的沉稳。
“那这锁妖塔?”
“以前那些能人建立的,但荒废了一些年头,正好给我休息休息,当个藏身之处,他们这些凡人不知道也正常,这里面的妖魔太多被我收拾了,没办法,太无聊。”
“若我只是你的术法,你又何须跟我说这些?”徐安再次问道。
“虽然你只是我的术法,但却有着另一个人的记忆,也算是独立的人,加上这百年来实在是太闷了,所以才跟你说道说道而已,若是你想,我可能随时将你消去。”
“所以不可能再出去了么……”徐安不禁感叹道。
说到这里,孙悟空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慢慢说道:
“你现在所说的、所表达的,也是我的其中一面,和你说话就如同面对自己的内心,老孙我只能说暂时不能。”
“暂时?!”徐安丝毫捕捉到了一丝希望。
而孙悟空听到后忽然大笑:“果真如我,一丝一毫机会都不放过,看来老孙我内心很想要离开啊,但可惜了,这个暂时只能等下次天地破了一个大洞才成。”
它看了看徐安的模样,顿了顿继续说道:“天地终将会回归到原本的模样,你若想,我便留你在此地,也算是陪我解解闷,你若不想,那便散去。”
徐安瘫在了石板地上,看着深邃的天花板,感叹一声。
“那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看天地变化。”
贞观十九年。
六道分隔成了六个不同的世界,但却又紧紧相连,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独有的规则,互不干涉。
徐安默默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虚空,那里有着孙悟空施展出术法,能观天地变化。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
渐渐的,连他自己也忘却了时间。
一开始,他还会不时的问,会不会有机会能出去?
而大圣的问答依然相同,内心的摇摆,注定了它不能出去,若是内心坚定,区区锁妖塔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孙悟空?
就如老大爷之前所说:只要坚定内心,便能出去。
后来徐安也渐渐地不再过问,再到后来便不再开口。
不知不觉中,徐安身上只剩下了骨架子,和一颗逐渐腐烂的心脏。
又不知过了多久,骨架子无声无息中倒塌,散作了一团,最后的心脏也化作尘土。
空间中悄无声息,直到传来一声叹息。
而这时骨架子中飘出三缕分神,慢悠悠的飘到石猴的身上,化作了三根毫毛。
这也是石猴身上唯一有颜色的地方。
三根毫毛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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