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定吩咐完,便又闭上眼,不再作声。众人退出室内,笃姬夫人眼中含雾,显然颇为忧心。别的也没有多说,只说方才在厅内的谈话,诸位各自思量。
自己心里想想就好,别咧个大嘴在外面瞎说!
出得城来,岛津定义最先告辞,他得飞马去告诉自己的老子岛津忠教。小伙子今天见识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有点消化不过来。在城内他姐姐笃姬夫人也没有空和他分说,那只能回家和自己的家臣还有老爹商议了。
久世广周则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忠右卫门,然后又瞧了瞧松平齐宣。很显然他意识到松平齐宣有那个争宰相之位的意思了,他得回家好好考虑,或者再多拉几个盟友。
至于忠右卫门和松平齐宣,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松平齐宣如今立场鲜明的支持忠右卫门,就看忠右卫门怎么思量了。
两人互相对行了一礼,便告分别。
回抵家中,一家大小,到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都还在聊着黑泽胜算和堀利煕的事情,今儿上午的刺杀,如今在全城传遍,人人都在谈论此事。
“您回来了。”阿兰听到开道的仆从禀报,带着阿美和爱子到门口来迎接。
“恩!”忠右卫门望着跟来的拾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拉着孩子进了家门家里人继续讨论今儿的事情还询问忠右卫门,幕府对于此事的处置。能怎么处置明儿就要把人推出去寸磔了。
这事闹得,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歇下来。而且黑泽胜算的首级,现在被挂到了日本桥上,简直就是完全和民意对着干。还不知道天下士民在背地里怎么骂幕府呢。
“您怎么不劝一劝上様”连阿兰都瞧出来这个时候如此严厉的惩处六名刺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上様同彦根侯情深义重,劝不动的。”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其实要是德川家定现在还好,那么劝一劝也就罢了。瞧瞧他躺在床上那个样子忠右卫门怎么开得了口啊。这要是劝得急了保不齐德川家定一口气没喘上来,就伸了腿啦。
况且现在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历史上那可是直接要攻打水户藩发布天下总讨伐令,以彻底绝灭水户藩为目标的。啥概念?杀尽水户藩上下几十万口,给井伊直弼陪葬。
只不过想法归想法,历史上那个幕府并没有发兵征讨的实力,所以就由着水户藩活蹦乱跳去了。若是历史上幕府有两万传习队新军,早就飞龙骑脸杀上去啦。
或许历史就能够因为水户藩被绝灭而改变,列强看幕府还有几分实力,值得扶持便不会转向西南诸强。
而镇压了水户藩的幕府有了这场血腥的胜利,便获得了喘息的窗口期。指不定就能够彻底变成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政府进而延续下去。
嗐说了白说,如今情况不同。
黑泽胜算本身就只是一个受过堀利煕恩惠的流放犯他又没有主家能够供幕府来讨伐。那么幕府也不存在什么绝灭一国以恐怖血腥恢复秩序的机会。
“”听到忠右卫门叹息阿兰也不再多说。
身处德川幕府权力的中心外围,本身就是武家女子的阿兰自然有几分定力。有些能问的就问,不能问的也绝对不会多嘴。
“明日早些唤我得去彦根邸上办理丧仪。”忠右卫门转头吩咐了一声。
井伊直弼的丧事要办得比堀利煕的还盛大,还得是幕府掏钱来办,这事弄得。今年幕府就光往外掏钱了。想想看吧,兵变垫钱,堀利煕丧事垫钱,井伊直弼的丧事也有垫钱,今年的财政缺口大咯。
丧事这种东西,大伙儿应该很清楚的,只要你愿意花钱根本就没有一个边儿的。不存在一个什么上限之类的东西,红楼梦里面秦可卿的板子要价一千。
这一千是板子的价格?当然不是啊,薛蟠说得非常明确,这是给他开板子的工匠的工钱随意打发两个的赏钱而已。板子根本就没有问贾珍要钱,全是几家亲戚之间的交情。
至于几十天的丧事要筹办的各项用具,还有迎来送往的开销你只管往上算。只恐最后二十万两,都打发不了哦。
吃了晚饭,忠右卫门躺在榻上,暗中盘算,算了半夜才勉强睡去
与此同时,在日本桥头,已经被悬挂了起来的三名刺客首级,由三名江户町的官差守着,正在示众之中。
夜间天黑,也看不清什么别的,一豆灯火,忽明忽暗三名差人被夜风一吹浑身直哆嗦。见左右无人便聚在一块儿聊天以打发时光。
一般而言示众的首级夜里是没有什么人值守的,也不大可能有人会偷。但是阿部正外听说德川家定雷霆震怒,担心这些首级出了什么事,以防万一,便派了人守卫。
阿部正外盘算的一点儿不错,到了半夜,不是一个人来偷取首级,是一群,一大群!
这些人并不是某个团体,或者某个藩国的人,乃是零散的。或是出于义愤,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对现状的不满,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日本桥。
月光幽暗,街头突然出现了几十上百个幽暗的人影,请问你要是守卫,你会是什么想法?
日本这地方,对于这种武士化为怨灵之类的传说故事,那可是喜爱非常啊。尤其是在市民文化大大繁荣的江户时代,这一类的文学作品更是数不胜数。但凡是个江户人,都看过点什么怨灵复仇的故事和表演。
有人发了一身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响起,三名守卫当先有一个落跑,随后两个也不落人后,举着十手在空气中乱挥了两下,高呼“南无阿弥陀佛”跑路。
于是被悬挂在日本桥上的三枚首级,尤其是黑泽胜算的首级,就这样被人盗走了。等到三名差人手脚并用的跑回官厅,向上面的同心禀报,并带人赶回来时,啥都不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