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奈良茂应允搜集培育优良蚕种之后二三月,好似平静的江户,踏动他一成不变的迟缓脚步,发生着各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
井伊直亮蹬腿了,没有熬到弘化五年的开春,在冬月里就去见了老祖宗井伊直政。井伊直弼奉命回转江户办理自己亲哥兼养父的身后事。同时宣布继任江州彦根藩三十五万石藩主之位,叙任扫部头。
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官职上的迁转。才补的京都所司代,工作刚刚展开,幕府不会就这样立刻让井伊直弼挪屁股的。
弘化五年(1848年)的正月里,朝廷正式宣布改元,以本年的三月初一日改元号为嘉永,以弘化五年为嘉永元年,诏告六十六国。
时间就这样匆匆的来到了嘉永元年,水野忠邦身体不好的传闻已经不是助六一个人悄悄地告诉忠右卫门了。连从京都回来,奉命报告垂仁天皇陵失窃一案的松平齐宣都直言不讳的和忠右卫门说,他觉着水野忠邦的气色远不如前两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好。
过年五十六岁的水野忠邦,看年纪当然算得上大了,毕竟这年头能活六十就是万岁。加上他日夜为幕府这架破车操劳,身体能好就奇怪了。
所以德川家庆在水野忠邦的建议之下,发下教旨!
下总关宿藩主久世广周突然被宣麻拜相,入值老中。年仅三十岁,还算是小字辈的久世广周之所以为水野忠邦所看重,然后举荐给德川家庆,只因为他的施政方法很符合水野忠邦的偏好。
这小子也想着用幕府的封建强权,来控制全天下的商业活动,将一切的商业活动都置于幕府的管制之下。缩小商业发展的规模,并通过这种人为的抑制活动,调整整个日本的物价,保证大米与黄金之间的比价,维持武士阶级的稳定,进而使幕府安泰。
同时这位关宿侯又是一个认为需要加强幕府武备,整顿海防的人。他在此前出动劳役修筑江户天守时同水野忠邦有所交谈,部分武备强军的思路,大概是和水野忠邦相合。
如今正好又逢上水野忠邦体力衰退,精神不济。这位已经干过大阪城代和若年寄的关宿侯,好似天降大礼包一般,突然就成了老中,进入幕府的中枢。
对了,水野忠邦身体不怎么好的消息实际上已经在高层内小范围的传播开来,此前辞任老中的堀田正睦、间部诠胜等人,其实都想着活动活动,能够再度拜相。结果活动了一个寂寞,就算是得了病的水野忠邦,那也是大老虎一个。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要水野忠邦不死,那么德川家庆所信任的老中首座,永远是水野忠邦!
你们外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都不及他水野忠邦说一句。德川家庆仰赖水野忠邦治理国政,已经到了全然委托的地步。
有一说一,比水野忠邦年纪还大一岁的德川家庆也确实身体不怎么行了。但是很魔幻,你要说他身体不行吧,他能够一夜两炮,炮炮命中,成功至极。你要说他身体行吧,他确实已经懒怠于政事,一般都交给水野忠邦去做,大事则由大冈忠固传信交通。
可能是真不如年轻的时候,能够白天操劳国事,晚上勤劳家事咯……
除了久世广周突然被宣麻以外,另外还有一桩人事任命也带着几分突然。出身田安家,实际上又是一桥家之后的越前福井藩主松平庆永被任命为寺社奉行见习,用隔壁带清的话说,那就是在寺社奉行任上行走,受命学习处置政务。
松平庆永名义上的养父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松平庆善,实际上的生父则是田安德川齐匡的第八子,田安齐匡是德川家齐的亲兄弟。关系不算太绕,反正松平庆永怎么算都是德川家庆很近的亲戚,不管是堂弟也好,侄子也罢,总归在三代以内。
在阿部正弘这个表弟因为勾结德川齐昭被谨慎而死之后,德川家庆选用的幕臣,还是尽量以自己亲近的一门为先。松平齐宣且不去提,松平庆永显然也是极好的例子。
家天下就是这样的,忠右卫门也不方便去说什么。德川家庆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他要是知道松平庆永是个“改革派”,而且是那种和德川齐昭思想非常相投的改革派,恐怕会立刻拔刀出来把松平庆永彻底砍死了拉倒吧。
想想松平庆永,他认为天下是德川氏的天下,那么天下的权力应该由德川家以及身为德川家一门的越前松平家这样的高门分享。而历来主持幕政的,一般都是德川幕府的谱代家臣们。
像是水野忠邦,亦或是之后的井伊直弼,都是德川家康治世一来,累代侍奉德川家的谱代大臣。
一般而言,将军对于亲藩是既仰仗,又防备。对于大多数俸禄不超过五万石的谱代们,反而是亲信而任用。
很现实,亲藩们身上流着德川的血,尤其是御三家、御三卿,乃是可以继承将军家的高门。不仅有血缘,还有数十万石的强大实力。像是松平庆元就有知行三十二万石之多,实际石高据说不下九十万。
强大的实力,使得许多亲藩是有资格挑战将军的权威的!
现在你不仅要享受巨额的领地俸禄,还要执掌整个幕府的幕政,除非统治者脑子里装的都是粪,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可松平庆永就觉得一定要这样做,我就是要参与权力,分享权力。而且我要是得不到,我就特么把你毁掉,狗东西,你不把幕府的大权交给我,我就支持别人把你这个幕府干死,让你被人踩上一万只脚。
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想法,用个很恰当的比喻吧,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或者更加简洁一点,那就是吃饭砸锅!
果然幕末是个魔幻的年代,脑子里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能跳出来,不仅跳出来,还跳的兴高采烈,到处显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