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在一个封建国家,封建统治者最在意的是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的,当然是自己家天下的传承。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子嗣绵延,世世代代坐在那张宝座上的事,那基本上就是封建统治者的逆鳞。普通臣子触碰他,那就是一个死字。而宗室一门触碰,那就是大逆。
是谋反!
德川家定身体孱弱,而且还有脑损伤,虽然德川家庆不愿意相信,可是德川家定生育子嗣的可能性太低了,几乎不存在。知道归知道,但你拿出来说,还以此为喜,就过分了。
瞧瞧在台面上的一众老中亲藩,有哪个敢提德川家定的后裔问题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德川家庆的逆鳞,一旦碰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相比较于生不出儿子,结果被半个萨摩围攻的岛津齐彬,德川家定或许也算是“幸运”,他没有被催生,虽然也催不出来。
昨天松平齐宣点了那么半句话,德川家庆心中那点子忧虑又涌上心头。他自己兄弟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而儿子更是只得德川家定一人。德川家定又生不出,且身体不好,能不能熬过他这个老子都不一定。
最后这个天下,还真有可能要落到德川齐昭那个大喷子的手里,谁叫他一大帮儿子,在御三家和御三卿中,真真是独树一帜。
现在纪州无嗣,尾张才过继的銈之允,御三卿更是各个都需要找寻继承人,要是找不到继承人都得完蛋!
“真是可恨,真是可恨,竟要便宜了水户那厮!”
德川家庆气了一夜,气的今儿早饭都不想吃。左右众人,看到德川家庆摔筷子,纷纷低头躬身离开,唯恐触怒了德川家庆。唯有大冈忠固赶忙换了一双干净筷子,递到德川家庆手中。
他刚刚看的很清楚,原来德川家庆在骂的是德川齐昭。那么很显然,昨晚上松平齐宣点的自然也是德川齐昭。瞧眼前德川家庆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要把德川齐昭大卸八块,甚至直接活剥了喂狗。
难怪迹部良弼传话呢,只凭这份怒气,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到底要不要听了那边的话,让今儿上午德川家庆谁也见不到?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大冈忠固还是拿不准主意。结果他还没试探德川家庆,和他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德川家庆反而瞧出他眼神晃动,有些不安。
“有心事?”德川家庆接过筷子,夹起一片海螺,沾了醋汁。
“臣在想,是不是要派遣御医,去为滨松侯问诊。”大冈忠固反应很快,立刻掩饰住心神,开始旁敲侧击。
“应该的,立刻选人去瞧瞧!”说到水野忠邦,德川家庆毫不犹豫。
到底是自己的好老师,德川家庆很是关心水野忠邦的情形。如果不是昨儿那事,早就派御医去探望水野忠邦了。
很好!大冈忠固至此彻底确认,德川家庆的心还在水野忠邦这一边,还没有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动摇对水野忠邦的喜爱。
对于御侧用人而言,想要拦住外人,不让外人见到德川家庆两三个小时只是轻易不过的事情。又不是隔绝内外两三年,两三个小时随便编个借口的事。
已经到表奥上值的阿部正弘原本想着早上来给德川家庆请个安,然后再逼逼赖赖几句,彻底把水野忠邦给打死。松下五十八那边关于让人跳出来,出首水野忠邦的事情还没有说准,但不妨碍他这里先敲敲边鼓。
结果中奥的大冈忠固传出话来,昨天德川家庆和松平齐宣兄弟两个喝多了,有点宿醉,有事的话下午再来奏对。
既然里面传出话来,阿部正弘也无可无不可得,晚几个小时见德川家庆罢了。正当他坐下准备办公时,中奥传出德川家庆派遣御医前往探望水野忠邦的消息。这让阿部正弘的心头猛地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水野忠精都离开江户,去大阪赴任了,怎么看怎么像是水野忠邦在安排后路。整个江户也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世界上的事,从来都不会顺利的按照个人的预期发展,阿部正弘的念叨还没有结束。突然就听说水野忠邦和松平齐宣登城了,没多久连亲藩的松平乘全和松平忠优也突然登城,这么多人赶到,阿部正弘心里面直发毛。
莫不是事情要坏!
心里这一乱,阿部正弘连忙叫上户田忠温和堀亲寚,也登城拜见德川家庆。等他们进入中奥大殿,水野忠邦等一众人,已经端坐在廷,诵读上疏,并且很显然,上疏已经读到了结尾。
此时的德川家庆脸色极差,不是那种身体有病痛而导致的,而是因为听了水野忠邦的上疏,什么内容能够让平时一直不怎么直接发表意见的德川家庆生气到这种程度?
“将阿部予州守挡在门外!”平时一直不出声的大冈忠固,这回居然当着众臣的面,阻拦想要进入大殿的阿部正弘。
“这其中必有误会!”阿部正弘当然不敢硬闯,但他还是在殿门口坐下大呼。
此时在殿中的水野忠邦已经把上疏和大量的文书口供,以及证据等项,交给德川家庆。正在粗略翻看的德川家庆越翻越快,脑门上的青筋肉眼可见。
“臣具名出告水户齐昭谋反!阿部正弘等协助谋逆,拥立外藩!”
一句话石破天惊,好似重磅炸弹,炸在阿部正弘等人的头上。谋反这种事,在江户时代想要干成太难了。幕府的势力那么强大,还有一大票亲藩谱代,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谋反。
连岛津、毛利这种受到幕府压制的外样大名,也只是暗暗积蓄实力,发展藩内。始终没有对幕府举起反旗,已经有二百多年。
身为亲藩的德川齐昭,以及身为谱代的阿部正弘,怎么可能觉得凭自己的那点子实力,就内外勾结起来,发动叛乱呢?
“速将那厮捉来见余!”德川家庆的怒意已经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