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定好了往小石川养生院汇合,就是那个八代将军建立的用来恩养鳏寡孤独的小石川养生所。随着幕府财政的再度崩溃,已经养活不了贫困的百姓了,再度变成虚有其名的所在。
只不过作为原本将军的花园之一,小石川养生院不仅有高大的围墙,里面还有大量的苗圃,这苗圃除了培养各种作物之外,还种植了大量药材。
这是日本殖产兴业的前驱之一,为了避免浪费巨额的黄金白银从朝鲜和清国进口汉方药材以及高丽参,德川吉宗命令在小石川养生院培育了这些药材。正好让被赡养的鳏寡孤独来看护,自食其力。
结果因为药材能牟利,所以继续种的好好地,鳏寡孤独因为养活不了,死的死,走的走。对了,德川吉宗还养牛了,如果忠右卫门还有机会的话,可以吃到进口牛肉以及牛奶。只是不记得养在哪儿了,也有可能在之前的天保大饥荒之中被饥民吃了罢。
小石川养生所在江户西北处,不直接面对涌入城内的百姓。而且地形相对开阔,建筑不多,历史上明治政府的炮兵工厂、兵器支库都建立在这一带,后来还修建了东京植物园,往这里跑,相对安全。
助六无有不可,他肯定要回去接应自己的两对爸妈的,也不纠结,把马直接让给忠右卫门,带着两个家仆,便往城内冲。忠右卫门孤身一人,到是轻便,这边顺手牵带着马缰,反身往城外跑去。
这回乃是顺着人流,果然好走了一些,老百姓都在往城外跑。忠右卫门起码是个四条腿的,顺着人流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些。
原本应该已经秋寒深重的江户夜,如今夹杂了大量的烟灰和火星,炽热起来。噼里啪啦木材燃烧的声响传遍,不时传来建筑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巨响。每一次巨响就使得人群慌乱一阵,尖叫声和踏步声不绝于耳。
忠右卫门只觉得自己手心都浸满了汗,握着的马缰都滑腻了起来,胯下的马本非良驹,不过是用来给城内的旗本老爷们代步的乘马而已。现在一来一回横穿江户,早已力竭。就是猛催马腹也不肯再跑,只是不断地发出嘶鸣,混在人群中往前走罢了。
心中无法,只得跳下马,忠右卫门望了望左右,大致辨明了道路,继续往前赶。
只听得前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仗着人高马大,忠右卫门一望,竟然是数百名明火执仗的乱民,正在沿街破门,抢夺店铺和住家。
好死不死,江户城下的大小街道何止数千条,这才走到一半,居然就撞上了乱民,忠右卫门只道晦气。但这些乱民倒也还算做个人,不难为逃难的老百姓,只是驱赶他们往城外逃去。同时抢夺那些肤色较白,行李较多的富人。
小老百姓日夜奔忙,就没有一个不是肤如黑炭一般的。唯有不事生产的富人,才有可能肤白,到也算是分得清。
坏了,不说忠右卫门和尚出身,前十六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是念佛吃斋,养出的一副好皮囊。只说咱牵着的两匹马,以及身上陪着的刀具,在乱民的眼中,就觉得是最最扎眼的存在了。
“你你你!站住!”
正在搜检人群的一名乱民指着忠右卫门大喊,同时拨开面前的百姓,大踏步的向忠右卫门走来。
心下暗道要糟,忠右卫门身子一紧,尽量让自己面色平常一些。幕府的御家人超过一万名,都是些穷酸破落的武士,咱们以前不是说过的嘛,在家里偷偷养金鱼,糊纸伞去卖了糊口。过的日子和贫民其实差不多,想来这些乱民也不至于为难。
“是个武士?”手持棍棒的乱民头目带着四五个人走到忠右卫门面前。
“是,是个‘三一侍’。”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所谓的三一侍,就是年俸只有三两黄金,以及一人份扶持米的御家人。这点钱在江户根本无法生存,过的日子连五代纲吉养的狗都不如,是江户老百姓嘲笑的人群之一。而且不仅江户老百姓嘲笑,城外的农民也知道所谓的武士老爷里也大多是三一侍这种穷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忠右卫门自承是个三一侍之后,那些乱民都大笑了起来。
毕竟三一侍的日子还不如城外有自己耕地的农民过得好,日常处于江户市民鄙视链的中低层。要不是头上顶着一个武士的名头,可能早就被人欺负上脸咯。
像是胜海舟,他们家就是购买了一个御家人的家门。家里派出去一个儿子,作为御家人男谷家的婿养子,然后全家摇身一变,成为武士家庭。一般旗本家很少会出现需要靠出卖家名存活的地步,但是御家人,也就是侍这个阶层的下级武士,因为生活实在是痛苦,且他们的家名大多不值钱,往往会出售家名。
毕竟在元和偃武,也就是德川家康打完大阪之阵时,这些御家人,基本上都是所谓的足轻。足轻的苗字大多就是我家在哪个村就叫啥,我在河边就叫河边,我在井口就叫井口,我在山上就在山上。并没有什么显赫的源流和出身,在武士苗字中也属于鄙视链的最低层。
未来新政府建立了,这些人也进不了士族,往往是卒户,望名知意,都是小兵户。也就比普通的民户稍微高一些罢了,不值一提。
“嘿嘿嘿嘿……”忠右卫门也假意的陪着他们笑了笑,好像被人嘲笑惯了的样子。
还好咱平时比较朴素,穿的不是白绢制作的衣裳。今儿走的匆忙,穿的也只是木绵外套,很符合贫穷武士的身份。重点是咱们没有剃那种需要时常修理的月代头,而是简单的把头发绑一个发髻,只修理额前乱发的头型,更像是贫穷的没钱去剃头的武士了。
“大哥,不对!”乱民中一人,拍了拍助六的马,掀开了覆盖在助六马鞍上的毛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