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右卫门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在马鞍旁革袋中的那本戈贝司铁铳制法,高岛这个苗字可能有人会重复,但是四郎大夫这种通称一般不会错。
而且看这小老头的模样,也是个勤学善读书的老儒生。加上自称来自长崎,那么作为日本理论上唯一开关的地区,接触到兰学的可能大大增加。
不用想了,此高岛秋帆就是彼高岛四郎大夫!
“不知三河田原藩渡边华山公与您是何交情?”忠右卫门虽然心中肯定,但是还是准备确认一番。
“定静?他不是被判谨慎了嘛。二位此行是……”高岛秋帆显然认识渡边华山,还反过来询问忠右卫门。
至于定静,就是渡边华山的本名,至于这个华山,日本的这些儒生,因为受朱子学的影响,也会给自己起字号,并不稀奇。
“华山公切腹自尽了……”忠右卫门尽量把语气讲的沉重一些,想来高岛秋帆和渡边华山的关系不一般。
“……”应该是听到消息太过于震惊,高岛秋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原本平淡的眼神渐起水雾,竟留下两行清泪。
“华山公留下两封遗书之后,已于二十二日前在田原去世,乃是漂亮的切腹自尽。在下便是奉滨松侯之命去往覆核的江户盗贼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这位则是江户盗贼与力金丸邦义。”
渡边华山的遗书也属于他的手稿,很可惜不能留给家属。都被忠右卫门捆上,要带到江户去给一众大人们检查。
因为是在见完自己的母亲之后仓促写就,所以两封遗书都很短。一封预料日本数年之内必有大变,一封是让自己的儿子好好奉养母亲和祖母。
给儿子的遗书不去说他,只说那封给门人弟子,或者说是给世人的遗书。忠右卫门真是要说一句渡边华山太厉害了。因为1844年,也就是三年后,远航而来的法国军舰便向萨摩藩叩关投书,萨摩藩紧急动员藩士抵抗。
如果站在德川幕府的角度上来说,这位渡边华山未尝不是一个忧心于局势,对于国家的前途和未来充满忧虑,希望国家振作起来,外御强辱,内整军备的爱国之士。纯粹而朴素的爱国感情,还是值得夸赞的。
“能否将遗信……”高岛秋帆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他和渡边华山有交情,都是志在改革的大学者,可是他和忠右卫门又没有任何交情。人家是幕府的官吏,奉命要将这些文稿送交幕府的。他一个路人半路上开口借来要看,有些过分了。
“稍等!”忠右卫门没想这么多,立刻从一名坐在地上休息的仆从身上取出装着遗书的木盒。
高岛秋帆接过木盒,向忠右卫门道了一声抱歉,小心的打开,取出两封草草写就的遗书。加起来不过百十字而已,但是高岛秋帆看了许久。或许他看的并不是什么书信,只是在缅怀一名志趣相投的老友而已。
略沉郁了一会子,高岛秋帆收拾好了心情,把书信还给忠右卫门。反正大井川也过不去,便独自站在河水边,看着滚滚流向太平洋的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老头什么人?你这么上心?”助六和忠右卫门从小长到大,忠右卫门撅屁股他就知道是要拉屎还是放屁,一早就看出忠右卫门不对劲。
“倒也不是什么人,就是在那边见过他的名字。”忠右卫门帮助六解下水壶,递给他。
“见过名字就要这样?”助六完全不信。
忠右卫门虽然不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但是说穿了也是个俗人,没有到那种我为人人的地步。高岛秋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仅仅因为见过他的名字,就产生想要亲近的好感,那根本不可能。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被滨松侯请去江户,修筑江户一带炮台的。滨松侯提振武备之心甚强,和他亲近些没有坏处。”
“就这小老头会铸造大炮?”助六不由得上下打量杵在哪儿的高岛秋帆,有些难以置信。
“喏。”忠右卫门把那本自己私藏起来的戈贝司铁铳制法拿给助六看。
助六也不是没文化的,他是武家子弟,虽然没有玩过什么枪炮,但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只是简单快速的翻了一遍,便瞧出这个所谓的戈贝司铁铳,肯定比以前的铁炮要强上不少。
“那就当结个善缘,你掏钱送他过河好了。”助六把书塞进革袋,朝高岛秋帆努了努嘴。
对啊,高岛秋帆是个穷鬼,但是水野忠邦堂堂的老中宰相,召唤他去江户。说哪天到就必须在哪天之前到,没有让宰相等你一个普通武士的事。就算你再会铸造大炮,那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藩士,是臣下之臣。
大井川不能通过,高岛秋帆要是误了脚程,虽然情有可原,但是终归会给水野忠邦留下些什么坏印象。本身他们这些兰学家就因为积极鼓动变法图强,而受到保守派武士的敌视和反对。若是抓他一个延期的小辫子,也判一个谨慎呢。
建造江户湾各处的炮台,是前后几任老中的共同看法,保护将军所在的江户,就算是保守派也不敢说个不字。保卫将军乃是武士的本分,那么高岛秋帆误期这个罪名那就可大可小了。
一两金子对别的武士是巨款,但是对忠右卫门而言乃是九牛一毛。原本不想挨这些强力一刀的,现在想想还是挨了这一刀拉倒。忠右卫门不等高岛秋帆反对,直接替他交了钱,顺带着自己一行也不等了,跟着高岛秋帆一起回返江户算求。
那几名强力一听忠右卫门要过河,表情精彩至极,称得上一个眉飞色舞。
“这位大人,小的也不和你多要,拔两!”
忠右卫门眼睛一瞪,旁边一个强力估计觉得这个价钱确实过分了,那拔两的强力给拽走。问忠右卫门一行人要了三两金子,召集强力,连人带行李便快速送到对岸,连马都给他们小心翼翼的牵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