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之时,李桂从琉璃厂往荣国府走去……
此时沿街商铺的飞檐上早已挂满了红灯笼,夕阳余晖的照射下,一个个红灯笼闪耀着朦胧的喜庆红。而喜庆红下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卖纸花的、卖鞭炮的、卖水果的、卖花簪头饰的、踩高跷的……
隐约的管弦鼓板声也在街道上飘荡着:“……荣华富贵你享不尽,绫罗缎匹你穿不清……”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繁华浊世啊!要真能如此也不枉穿越这一遭,或许我也该搞点产业……是不是还早。”
一路随意的想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荣国府的西便门。
西边门是偏门,是方便仆役进出的地方,因此在此处看门并不是什么好职位,而看门的也是在荣国府里可有可无的人。
门子贾义正是这样的人!但也因此养成了他相对平淡的心境,对于通过西便门的人既不谄媚,也不刁难,平平淡淡。
而对于李桂,平时见了面,贾义只是随意打个招呼,但是今天,当李桂经过西便门时,可能是因为秀才在当时意味着知识、前程,也可能是世人的心里,都佩服经过努力而脱颖而出的人,也可能是李桂的地位改变了,总之再次见到李桂,贾义突然一改往日的平淡,老远就迎了上去,然后一边行礼,一边说道:“李桂,哦,不,李公、公……”
说到这里,贾义结巴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为难的潮红。
李桂明白贾义为难的原因,笑了笑,说道:“你还是叫我李桂吧!”
而封建社会中,上下尊卑的观念早已浸染世人的灵魂,以现在李桂的身份,贾义怎敢直呼其名,“不敢、不敢,你可是秀才!真没想到啊……哦,对了,二老爷上午还找你呢,二老爷对你可真好,你没看到,上午,二老爷给报喜的洒了一大筐子钱。”说着贾义再次弯了弯腰,纵然他平时心境平淡,此时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对于报喜的贾政会如何处置,其实分析贾政的性格、爱好以及荣国府的地位等因素,李桂已经预知了答案,但是贾政真的这么做了,李桂在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
“二老爷乃醇厚善良之人。”
说着,李桂拱了拱手,往里走去,身后贾义再次深深弯腰。
……
一路走去,虽然西便门是偏门,但李桂还是遇到了三四个仆役,他们基本和贾义一样,先是热情的、甚至是诌媚,然后在称呼上别扭了一下,最后囫囵而过,不过当时赏钱的情景经过他们的叙说,李桂仿佛如临其境、历历在目。
当然也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当他回到他的小院时已经是红霞满天。
而当他跨进月亮门后,他不由得愣了愣,因为触眼所及,他的木门居然是开着的!
“门怎么开了?难道我忘了锁?”
见此,李桂心里疑惑着。
而实际上对于是否锁门李桂真的见记不清了!李桂即使出门也不一定锁门,一是不需要,他现在所有的家当只有十来两银子,一般出门时都在他的衣袖中。而小小的铜锁也挡不住贼,贼真想偷,把木门托起来就行了,一托门就闪开一个大缝。
另一个原因是风俗与环境结合的结果,风俗里讲究大门洞开,这个风俗其实延续至今,在农村特别明显,白天很少有锁上门的,即使出去,如果不是长时间外出,也只是虚掩上门而已,当然这也与木门简陋有关系——实在不拦盗。
最主要的是这里是荣国府!
但是李桂觉的他应该是掩上门了……
“怎么回事?风刮的,还是……”
心里疑惑着,李桂放轻了脚步,而跨过低矮的门槛,往东间一探头,却赫然发现贾政正坐在他那张漆面斑驳,腿脚不平衡的平椅上,手里还拖着一张稿纸——他以前的习作。
没想到贾政会来,以一个老爷的身份进入仆役房,这很不寻常!李桂不由一愣,但下一刻就上前行礼道:“参见老爷。多谢老爷……”
此时贾政正看李桂的习文,觉得文笔极为老道。李桂的行礼声倒把他惊醒,他也知道李桂下面要说的不过是些道谢的话,这样的话听了也没什么意思,摆了摆手,微笑道:“你现在不比以前了,已经有功名在身了,人自尊而人尊之,你在府里出生,也在府里长大,犹如我子侄一般,以后你就称我为伯父吧!人自尊而人尊之,你不必推辞。”
说到这里随手把李桂的习文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扫了一圈书架上陈列的经、吏、子、集,然后眼光落在厚厚的习文上,继续感慨的说道:“我原疑惑这区区不到一年时间你怎么能中榜,原来私下里你下了这么大功夫!可见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你如此努力,前途可期,可要坚持,不要泄气。”
贾政老古董的性格,说着说着,又说起了说教之词。说到这里,一双老眼炯炯有神的看向了李桂,满是期待之色。
听到这里李桂这才恍然贾政为什么回来……而对于他为什么能在不到一年之内考中秀才,毕竟皓首白发者都不一定能中,如果有人问起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李桂刚才已经考虑过,而且他认为这并不是努力就能圆满解释的,因此见贾政停顿,他立刻拱手回道:“伯父所言极是,学如逆水行舟,确实如此。小侄这一次能考上却是运气。”
“运气?”贾政愕然了一下。
“回伯父,是这样的,考前小侄的习文正巧做过那道大题。”李桂笑吟吟的回道。
考前压题自古有之,而为了押准考生也可谓是绞尽脑汁,有的考生们互相交流,互相启迪,有的从历届考题里推测,甚至有点考生为了压题准确些,甚至去推敲出题人的性格爱好,以缩小押题范围,更有甚者去摆放主考官,希望能得到指点一二,大明才子解缙就曾这么做过,然后被人告了……
而对于押题的效果,虽然没有全部押中者,但押对一道两道者,或者压中一道题的一部分者也不乏其人。
贾政没想到李桂考中的真相居然是这样!他愕然愣了一下,随即他脑中的疑虑尽消,他只觉的脑袋里一片却清明。
而对于押题这种行为,士林并不以为耻,相反,在封建迷信思想的作用下,押准、押不准他们认为这是个人的气运或时运的缘故。而押准了气运或时运自然是好的。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封建士子实际对时运推崇之极,因此一愣之后,贾政立即捋须大笑道:“不意你福缘如此深厚,不过还是要惜福行事。”
说着贾政站了起来,就要离去。
而刚才的路上李桂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向贾政辞行,离开荣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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