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的潭水中。
神情冷漠的江雅臻眼底逐渐恢复了神采,遥望着岸边的水磨石怔怔出神。
渐渐地,她泛起了笑意,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缕血迹从那嘴角滑落,令江雅臻本就殷红的唇边更加烈艳。
其实江雅臻早已感到附近有人窥伺,但却一直没有急于出手,反正胆敢这么做的人,她是决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只是...凡是皆有例外。
捋了捋长发,江雅臻手臂挥动,向岸边悠然游去...
此刻水磨石后,知道江雅臻已经看到自己的宋植,正在懊悔自己为何鬼迷心窍的跑到这来。
若是其他人解释一番道个歉也就罢了,可这是自己的好朋友,若是被扣上了偷窥狂的标签,以后该如何相见...
该怎么跟她说呢?
“宋...小植?”
就在宋植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道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宋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头。
可当宋植回过头来,却不禁愣住了,瞳孔也不断的震动起来。
因为此刻的江雅臻随意地靠着岩石,正眼含笑意的看向宋植,湿漉漉的头发下一丝不挂,晨雾中那道完美的玉体朦胧,闪动着迷离的光芒。
宋植喉咙咕咚了一声,这才赶忙闭上了双眼,一时间发不出声了。
江雅臻见宋植闭着眼低头没有接话,直接蹲在了宋植身边拉起宋植的手问道:“小植,你怎么了?”
“不认识我了么?”
宋植用手指在鼻下擦了擦,确定自己没有流鼻血后才艰难的开口,忙说道:“自然是记得,江姑娘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江雅臻闻言面露诧异,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却无所谓的轻笑道:“这有什么,你又不是男人,何来这些讲究?”
“正好许久未见,肘,正好一同进潭共浴吧。”
宋植此刻非礼勿视不敢睁眼,只好任由江雅臻拉起自己的手腕向水里走去,浸没水中后宋植才终于睁开了一条缝,得亏潭水碧绿,他才松了一口气。
“小植,你为何在这东荒,莫非也是为那大墓而来?”江雅臻见宋植终于开口,便柔声开口道。
宋植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是来这修行的,并不去那洞府,怎么?你是...”
见宋植并非为此而来,江雅臻低下眼帘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宋植再次见到江雅臻,一眼就看出江雅臻的笑意之下,是一股掩饰不住的神情低落。
再仔细望去,他发现江雅臻的锁骨处有些紫色暗纹,看起来如血管一般细密,有些不正常,于是担忧的问道:“江姑娘,你受伤了么?”
江雅臻一愣,不着痕迹的向肩颈泼了泼水,用手遮住那些紫纹,眼神看向别处道:“功法的副作用罢了,不妨事。”
“还有...叫我阿臻就好,否则太客气了。”江雅臻笑着说道。
宋植见江雅臻没有计较自己在岸上偷看,其实也明白江雅臻是把自己当成女子了,当下也不那么忐忑了。
“阿臻呀,我看你好像有心事诶。”
宋植不是故意岔开话题,而是真的看出江雅臻与上次分别时有所不同。
犹记江口分别之际的江雅臻,在一段相处后已经变得开朗多了,可今日相见,除了能看出江雅臻的修为大增外,也看出江雅臻眉头间多出的愁绪。
见宋植关心自己,江雅臻似有一些慰藉,露出笑容摇头道:“族中发生一些事情,我便出来散散心。”
说话间,江雅臻便动手去帮宋植脱衣服:“还穿着衣服干嘛,这儿没有外人的,我帮你脱。”
“别别别!”宋植大惊失色,这要是真被脱了那可真就知根知底了,到时候还不被得知真相的江雅臻给咔咔一段狂揍。
他可没忘记初见江雅臻时,她对男人可是有很深的成见。
“阿臻!阿臻!不瞒你说,我穿衣服泡水是种修行!”
“别骗我啦,快点脱,我来帮你搓背”
“我身材不好,不脱不脱!”
“真害羞呢...”
就在二人拉扯之际,坠云潭上一个高大汉子也晃悠到了附近,嘴里不断念叨着:“奇了怪了,一觉醒来人都到哪去了。”
“咦?”
很快他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当下眉头微皱撩开树叶向谭边走去,一眼便看到了寒潭边有一道昏倒在地的身影,正是韩秀琛。
他的脸下是一滩血迹,正顺着石块向下汩汩而流。
霍渊龙摸了摸胡茬后才慢慢走上前,不解的念叨着:“这小子怎么回事,死在这了?”
可当他将手指放在韩秀琛脖颈,感受到那仿佛洪水决堤般强劲的脉搏后,顿时更加疑惑了,再俯视仔细一看,发现韩秀琛的血迹都是从鼻孔流出,嘴角还咧着一抹弧度。
顺着韩秀琛的视线,霍渊龙也朝下方望去,很快便看到了潭水中香肩外露,‘嬉戏打闹’的两道身影...
“卧槽!”
短暂的愣神后霍渊龙也栽倒在地向后退了两步,再低头一看胸口全是血迹,再看向已经失血过多昏倒的韩秀琛,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小比崽子...”
一把拎起韩秀琛,霍渊龙不敢再继续待在此处,宋植毕竟是师父的亲戚,自己怎么也拉不下脸行这种偷看的龌蹉之事。
潭水中,宋植最终还是战胜了江雅臻保住了自己的衣服,将上衣重新整理好宋植提议上岸再叙。
江雅臻和宋植谈了片刻的心,那股郁结似乎也消散了几分,嘴角的笑容也更加和煦了,点了点头便跃水而出来到了岸边,开始披上自己的紫衫。
待江雅臻整理完毕,宋植这才慢慢上岸,二人来到昨夜余烬的篝火边坐下,江雅臻穿上衣服后宋植这才放开了些,两人继续聊了起来。
江雅臻看了看四周问道:“小植,你怎么想到来东荒修行,莫非...是来找我?”
宋植讪讪一笑,如实答道:“额.....这倒没有,只是因为东荒才有这些奇川地貌,而且我是...跟随别人修行的。”
听到宋植这么说,江雅臻倒也没有介意,纤手托着脸颊好奇的问道:“我看你的境界已经堪破二品,实乃常人之速,你是跟随何人修行?”
“这个....”宋植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毕竟或许霍渊龙很快就会过来了,他们自然也会见面。
“霍渊龙?”江雅臻闻言点了点头并没什么反应,东神族出身的她如笼中之雀,虽为族中千金实则却是日夜困于深阁,除了阅读古籍族典以外无旁人交心,而古书中可没提过这号人物。
“你这段时日来东荒,就只是为了玉骸境的修行么?”江雅臻问道。
宋植点头:“正是。”
“那...我能跟着你么?”江雅臻突然问道。
宋植一怔,旋即看着江雅臻希冀的目光有些出神,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
见到宋植眼里的疑惑,江雅臻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我这次...是偷偷走族中溜出,并没有经过家族的首肯,也不想再回去了。”
“可我现在无处可去,又遇到了你,这难道不是上苍的安排么,所以我能跟着你么小植?”
江雅臻都这么说了,宋植也不好开口拒绝,只要不会耽误自己修行就没有问题,于是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哈哈,太好了!”江雅臻喜笑颜开,一扫眉间的阴霾扑入宋植的怀中,惹得宋植脸颊一红,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放。
接下来宋植便继续潜心寻找身心合一的感觉,同时尝试用秘法‘焱灼’来淬炼骨骼,水中的宋植身上升起的高温与冰冷的潭水相遇,水面上蒸腾起袅袅的水雾。
由‘焱灼’之法淬炼的骸骨,大成之后通体赤金,可承万钧之力而不崩碎,用焱法时更是如臂挥使,尤其到了仁王境后将是大有所用,是太上神焱后人制霸天下的不传之秘。
而江雅臻则是坐在岸边的巨石上打坐,在她的颦眉默念下脖颈的紫纹开始黯淡下去,最后她吐出一口黑血,面色缓和了不少。
不过她的目光却十分冷冽,看向东荒深处自语道:“即使命不久矣,我江雅臻也不要为他人做嫁衣...”
很快夜幕降临,一道身影从山崖上直直跃下,轰然落地砸出了一片硝烟,引得宋植和江雅臻共同望去。
来人是霍渊龙,他手里正提着两坛美酒,笑呵呵的向这边走来。
他守着韩秀琛醒来以后,即便年轻老板声称自己只是因为好奇修士如何修炼才跟来,刚一探头便被下方二人水中嬉闹的景象所迷晕,但霍渊龙还是打着宋植监护人的名义狠狠地敲诈了一笔。
他手中两坛美酒,是韩秀琛当年初到东荒时所带来的,被他视为命根子。
不过现在,是霍渊龙的了。
有酒喝的霍渊龙自然是心满意足,瞧见宋植这位陌生的朋友后不见外的扬了扬手,便一屁股坐到了篝火边,对宋植喊道:“别练了,来喝酒!”
江雅臻全程冷漠脸,但背部却如猫咪一样微微弓起保持着随时行动的弧度,因为她的本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看似随意的男人,体内的能量却犹如洪荒猛兽般骇人。
霍渊龙打开了一坛酒水,用鼻子怼在坛口猛地一吸,顿时露出了陶醉的神情,难怪那小子交酒的时候哭成了一滩泥巴,原来是上好的女儿红。
瞥了眼不远处的江雅臻,霍渊龙用脚尖挑起另一坛酒,随手便扔了过去。
“这位朋友,不必这么紧张。”
江雅臻眉毛微颦,探出手臂潇洒的接过酒坛转了一圈,打开酒塞鼻尖微微一嗅,神情这才放松了些,接着仰头倾倒入嘴,清澈的酒浆犹如一道细线,在月光下尽显不羁。
霍渊龙也灌了一口酒,摇了摇手指大笑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酒道中人。”
此刻宋植也来到了篝火边,看了看江雅臻又望了眼霍渊龙,摊手问道:“我的酒呢。”
霍渊龙猛添了几下瓶口,接着装模作样的将酒坛递给了宋植,被宋植立刻反手推了回来:“你恶不恶心啊!?”
“哈哈哈,我是怕你糟蹋我这美酒。”霍渊龙嘿嘿笑道,全然没有一个大高手的自觉。
江雅臻此刻也轻声走来,手持酒壶目光打量着霍渊龙,在听到他和宋植的对话后,倒是留有了一个好印象。
霍渊龙在火光下也看清了江雅臻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紫眸非常的惹眼,很快便看透了她的身份:“东神族的姑娘?很少见呐。”
江雅臻刚放下的警惕瞬间又升了上来,眼神不善的看向霍渊龙。
霍渊龙却仿佛没看到江雅臻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么一看,紫色的眼睛,确实比那些什么修罗眼好看多了。”
听到这话,江雅臻皱起的柳眉这才慢慢放松,重新看向篝火不发一言。
宋植则是在一旁伸着手,老神在在的烤着火,问道:“霍兄,你这一天都去干嘛了?”
霍渊龙额了一会,肯定不会说自己去敲诈了一笔韩秀琛,一拍脑袋岔开话题道:
“话说我今天在镇子上看到不少准备打道回府的修士,一个个都哭着个脸背着裹尸布,看样子死了不少人。”
“不过也有不少从东荒外来的人,还在向那大墓进发,我看着都想笑,他们没瞅见那裹尸布里都是残肢断臂呢,岂是那些阿猫阿狗能染指的。”
宋植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大墓不是还没打开么,就已经吓退了这么多人么,也不知道那英俊真人挂了没有。
江雅臻听到霍渊龙的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抬头问道:“这位兄台,你实力这么强,莫非就不想去争夺机缘?”
霍渊龙晃了晃酒坛听了听声,有些不忍心一次将之喝完便收了起来,听到江雅臻开口了,他咧嘴一笑道:
“这大墓的结界虽然是第一层防护,但若想进其洞府反倒一定要破除之,不过这些幻境趋利避害,恐怕难为我所开啊...”
“这倒不用担心...”江雅臻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物探出,
宋植和霍渊龙探头看去,只见掌心之中是一根染血的玉簪,上面还残留有几缕纠缠的长发。
“哟,信物之匙...看来你不简单呐。”霍渊龙身体微微后倾,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向江雅臻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宋植则是接过玉簪看了起来,除了样式古旧附着着一层泥垢,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不禁问道:“这是开启墓地的钥匙么?”
江雅臻耐心的解释道:“是钥匙之一,除非有比这洞府主人境界更高的人来显化洞府,否则洞府开启那日,只有执此信物者,才能看见洞府之门迈入其中。”
接着江雅臻给好奇的宋植讲了自己是如何寻到这信物的。
“嘶...我光听着就害怕,阿臻呐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宋植仿佛听鬼故事般,没想到这世上吃了妖魔以外,还有鬼怪一说。
“咯咯咯...没什么啦,其实鬼怪可比人善良多了,起码他们只害贪心不足的人...”江雅臻撩起发丝,泛着微笑。
霍渊龙则是来了兴趣,自语道:“不是人傀,也不是妖...那就是说,这洞府主人真的留有人丹,否则仅凭洞府的灵气,不会凝聚出带有这么强烈怨气的鬼物。”
“正是。”江雅臻点了点头,目光沉凝:
“所以我才去取了这信物之匙......此躺我非去不可,要取人丹虽九死一生...但对我来说却有大用。”
霍渊龙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若之前他对这洞府的机缘不屑一顾,现在得知必有人丹,连他都有些动容了。
双臂环绕胸口,霍渊龙沉声道:“人丹么...即便是师父这个境界去用,也会有极大的提升...”
“师父想求得的神仙之境,或许就差这么一味药...”
宋植心中此刻也传出了一道声音,正是妖狐发出的,很显然它也听清了二人的谈话,言语中带有一丝督促之意:
“小子,这人丹你必须要得到。”
“这东西对我非常重要?”宋植面色不变,但其实早已经从霍渊龙几次三番的提及中,知晓这人丹必有大用。
“是助你从伪神迈向真神的关键。”
就在三人各自沉默,心思不定之时,突然东边一道赤红的光束冲上了云霄,其光芒不是之前那种绯红之雾,而是贯通天上地下的宏伟光柱。
皎白的月光都被染上了一层朦红,照射向东荒四野,远处传来野兽成群的嚎叫,似乎是感到了不安。
霍渊龙和江雅臻同时站起身来,异口同声道:
“大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