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周仙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他忽然神色一怔。
身形停顿在了当场。
姬继需疑问:“怎么了道祖?”
沉默……
沉默。
沉默了许久许久。有十分钟的时间。
姬继需看见周仙复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眼眶之中竟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姬继需大惊失色:“道祖!道祖你怎么了?”
“没事……”
周仙复摆摆手,眼中有一抹复杂的情绪看着下方的地球,说话的语调有些失衡了:
“我感受到了。”
姬继需忙问:“您感受到了什么?”
“我感受到,这个地球,有千万生灵的生命体征,正在流逝。还在加剧,还在增长,他们都是凡人……”
“啊!”
姬继需骇然,随后暴怒:“放肆,我说过了修仙者有义务保护所有的凡人。每一个修仙者都有义务保护凡人,他们,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的人死了……”
周仙复叹口气:“他们,自己寻死。”
与此同时。
华夏,某个地下城之中。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一个老人将自己独自锁在卧室之中,看着桌台上摆放着的一张褪色照片发呆。他叫许破晓。父母给他取名,寓意着这世界的朝阳终将驱散黑暗而破晓。
照片中,是他八十年前从修仙中学毕业时,与同学们的毕业合影。那时候的少年,笑的是天真烂漫。
可是现在。将近百岁的老人,却依然停留在炼气期一层的状态。用了八十年的时间不能再进步一寸。
许破晓看着那发黄的照片,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床头上,他的手机不断的响着,是
一个群聊消息的提示。
许破晓仿若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他只是看着照片发呆。许久之后,许破晓擦干了脸庞滑落的眼泪,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这张照片:
“值了……”
“我们当时一个班四十个同学,就只有我一个人成为了凡人。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成为了伟大的英雄,更是有二十三名在抵挡灾难之中牺牲。值了,值了啊,我曾有幸和这么多的英雄同班。”
他认为更值得的是,一个班四十人,最终只淘汰掉了他一个人。这么低的淘汰率,说明这个世界是进步的。
拿起手机,许破晓看着一个群聊,名字为——“凡人也能伟大”
修仙者有修仙者的圈子。凡人自然也有凡人的圈子。
因为两者之间虽说都是同类,可是实际上,平时是没有话聊的。所以私底下有不少的凡人组建的圈子,他们很自卑,只有和同样都是被淘汰下的凡人们在一起聊天、相约娱乐,才能感觉到心中那一丝的轻快。
群主:遗言:今日,我虽死。可我无悔。我曾为这世界出过力。望天下人人如龙,望所有人都活着走到新家园,替我再活百万年呐。哈哈哈哈。
江浙群友:遗言:我在的这数十年里,每天社区都会有两名修仙者来对我进行慰问。对我提供帮助。其实我知道,修仙者根本不食五谷杂粮,可他们却花费了大力气在冰河之中开辟出了粮田。为了养活我们。这些年来,谢了。我无憾,因为我的儿子成为了金丹期修仙者!
西北群友:我不想死。但我却更不想拖别人的后腿。我也知道我永远无法到达新家园,希望儿孙能带走我的骨灰盒,将我的骨灰葬在新家园。
南方群友……
北方群友……
西方群友……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许破晓嚎啕大哭,因为他知道每一次的手机提示音响起,都将代表着一个老伙计离开了这个世界。
卧室之中,只有老人的啜泣之声不断传来。
啜泣声之中,一根皮带甩在了天花板上。许破晓嚎啕大哭着踩上了一个凳子。
然后啜泣声戛然而止……
门外。
许破晓的看起来非常年轻都老伴,如今的筑基期修仙者,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感知范围之内失去了一个生命。
这一刻。
因为修仙而永葆青春的刘慧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鬓角开始从黑色变成了斑白。吹弹可破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只是一瞬。
刘慧芳衰老的犹如一个八十岁老太。
她哭喊着。
疯了一样的冲向了七十年前取了自己的男人的房间。
‘嘭——’的一声炸响。卧室房门木屑纷飞。
屋外,地下城里的其他邻居听到了动静,都连忙出来帮忙:
“怎么了?”
“许家出啥事儿了?”
“许老头。”
“什么动静啊?”
“嘘——别说话。”
“不要吵,许老头,离开了。”
“我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变得冰冷。”
“唉……”
卧室之中。
徐慧芳犹如冰雕石刻一样站在那里,哭的无声无息,只是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滚落着。
她的面前,自己的丈夫吐着长长的舌头挂在房梁上。而结束他生命的,是七十多年前自己和他还在谈恋爱的时候,送给他的一条七匹狼的皮带。
七十年过去了,那皮带老旧,破损。不堪重负,可却结束了他的生命。
“七十年前你娶我的时候,不是说过,我们将永生永世在一起吗?
刘慧芳失神的自语着:“洞房花烛夜,我记得那天又是天降陨石的一夜。所有修仙者都飞上了天去抵抗陨石,你和我一起站在大地上仰望天空,都哭了。我们两在洞房之夜共同发誓,我们一定要成为强大的修仙者,也成为飞上星空去抵挡陨石的那些英雄你忘了吗?”
“谈恋爱的时候,你意气风发,在手上用圆规刻下了血字说,从今天起保护身边每一个人,你忘了吗?”
她看向许破晓的手臂。小臂之上还有几十年前中二时期留下的疤痕,隐约的还可见那几个字——从今天起保护身边每一个人。
徐慧芳嚎啕大哭,抱着丈夫的尸体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你为什么要如此啊……凡人就凡人啊,那又如何?在漂泊时代里,我来保护你,我来照顾你。你为何如此啊!”
“为什么啊!!!”
徐慧芳狂吼着。
门外,聚集来了不少的邻居,都沉默的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幕,没有任何人说话。
而这时,徐慧芳看见床头那一张‘毕业合影’上有泪痕。她拿起了这张丈夫少年时期的毕业合影,翻过来,看见了照片的背面写着一段话。
‘遗书’
“我永远也无法活着到达新家园,我凡人之躯将永远也无法在宇宙飞船之中活多少岁月,死了,尸首又不好处理。不如特娘的落叶归根呐。”
“这辈子,我立下过无数的宏愿,可这辈子,我是一个宏愿都没有完成呐!”
“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发誓我要成为强大的修仙者,为人类出一份力。但我到老了,到这一刻,我却依然劳烦着其他人。我什么也没有为人类做过,除了活着。”
“这一次,那我就用我所有的生命力,为人类崛起做最后一件事吧。没有一个我,可以至少为人类腾出两个空闲的修仙者。我不愿死在狭小的船舱里,我不愿
尸体流落到宇宙中,我不愿在苟延残喘的时候却有修仙者来照顾我。徐慧芳,你不要心疼,你不要悲伤。这是我少年时期的愿望,我要为这个族群做点什么,可是我能力有限,我能做的,只有不添麻烦。”
“徐慧芳,替我活下去。这一辈子我无后,老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替我活下去。活一万年,活百万年。将我的骨灰留一半在地球,我要落叶归根。带一半走,去你们的目的地,我要跟随你,一起看一眼我们未来的家园。永别。”
屋里。
嚎啕大哭。
整个一大片的地方,都在啜泣着。
而他们,竟然却能理解这个老人在离别之时的心情。他们竟然能够感受到,也许当许破晓将自己吊上去的那一刹那,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残酷到没有任何的腥风血雨,没有任何的爱恨纠葛,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深仇大恨,融洽相处,可是,却注定有一部分人将会被淘汰掉。被淘汰的人从一开始心里就知道,而其他人,也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们都在等着。
他们都在等着,当自己注定无法修仙的时候,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想抛下任何一个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人,却知道,自己注定永远无法离去。
五分钟后。
这个地下城社区之中,另一个屋里传来了一家人的嚎啕大哭,然后门上挂上了白绫。
仅仅一分钟后。
他们对面的屋里,有啜泣声传来。
然后这条街上,在一个小时后。
八成人的屋中挂起了白绫。
都在默默的哭泣,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所有人却又生出了无尽的遗憾和无力感。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的生命在自己的感知范围里
流逝掉,却什么也做不了。
也带不走他们。
这是残酷的。
而与此同时。
岛国,曾经的富士山下。
如今有十万人带着氧气面罩,费力的走到了这里。
十万人在山脚下止步,为首一个苍老的人笑着说:
“就到这里吧。我不想再爬上去了,我累了,休息?”
“好,就到这里吧。”
十万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的在地上挖开了一个坑,在火山灰与积雪之中挖出一个坑。然后各自躺了进去。
十万人沉默的躺下在坑里。
默契的,缓缓取下来了自己头上的氧气面罩。
这一刻,躺在坑里的老人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隐约可见天上繁星。缓缓露出一抹解脱般的笑容:
“綺麗ですね……”
硫化物进入了他们的气管之中。
无声无息。
没有任何的感受。
只是闻到了一股有些不好闻的气味而已,然后他们便开始感觉到了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接着,视线开始变的模糊了……
然后一股极强的寒冷通过鼻息进入了气管,进入了肺部。
几秒钟后,他们失去了意识,躺在这里。
一分钟后,他们的气管之中结了冰。
仅仅十分钟后。
十万人躺在这里,成为了冰雕。在零下八十多度的极地气候之中,将人冻成冰棍,只是这一会儿。
‘呼——’
一阵风吹来。
远处的火山灰和积雪被席卷而来,然后顷刻间,将此处覆盖了。
许久,许久。
有两个西方的修仙者从此路过。
两人对视了一眼。
胖的修仙者眼眶发红,啜泣着对着这个方向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