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戴雪带着笑走近自己。
周围的战场上,一瞬间鸦雀无声。就连石云清,一霎那都被这种重逢感动着,没有注意到对面,戴雪身后某个树丛里有个人,悄悄拉起了弓。
近了,更近了……戴雪伸出手来,要去拔下腊月口中的布,却冷不防破空声突起,一支冷箭带着不详的声音,尖啸着射向戴雪。
这一箭射的时间方位,都拿捏的妙到颠毫,十分是时候。此时,戴雪若是躲开这一箭,面前的腊月必定会被立刻穿心而死。
因此他不能躲,况且一支冷箭而已,自己在战场上不知道挨过多少了,顶多剜出箭尖后,受些皮肉之苦。
想必是高思远手下,某些不服气的小将,生怕他这只猛虎不好对付,才想出的这等背后放箭的招数,来削弱他战斗力。
他既然没有要躲的意思,那支箭自然就毫不费力的一下射断他甲胄间衔接的地方,嵌入他的身体。
可是,箭一入身体,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箭上竟然有毒,且还是极为霸道的剧毒,霸道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只剩下一步就能拥抱住妻子,却全身如同被冰冻住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眼前只看到腊月惊恐瞪大的眼睛……
石云清早就在冷箭放出的那一刻,命人去捉拿放箭的人。
“阿一阿三去救戴雪!阿九阿十留下护卫,其他人去捉拿放冷箭的人!”
他紧急下令,顾不上别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腊月身边。
戴雪伸在半空的手,抖个不停,他想安慰腊月不要怕,可是一张嘴,口中的鲜血,便如泉喷涌而出,心口渐渐麻痹,全身气力飞快流逝,浑身如同浸入冰水中。
困、乏、累,眼皮渐渐撑不住的想合上……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快要死了。可他还没有和妻子说一句话,目光从腊月脸上垂下,落到她肚子上……那里有他的孩子。
他神色一下变的温柔,手指哆嗦着动了动,“腊月……”尽管喉咙里不断顶上来的鲜血,根本就让他无法说话,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说了话,而妻子也听见了的。他唤了妻子的名字,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好好活着……”
轰然倒下……
旁边来人有眼色的拔开腊月口中塞布,割断她身上的束缚。
腊月大叫一声“阿雪”,一下扑倒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抱起他疯狂的摇晃着,“阿雪,你醒醒,是我,我是腊月……”
她徒劳的去擦戴雪口中还在不断涌出的鲜血,却擦了他一脸,擦了自己满手,那鲜血仿佛怎么都流不完似的,她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可戴雪还在流血。
“救命啊!救救他!”腊月绝望的对着人群嘶吼,“求你们救救他,救救我夫君!”
没有人动,都是战场上过来的人,戴雪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剧毒,他们是士兵不是医生。
石云清终于跑到了面前。
“腊月!”
“云清!云清你快救救阿雪,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你帮我救救他……”
石云清望着哭的神志不清,扯着阿一的袍角哭着哀求的腊月,心内五味杂陈。
“腊月……”他低唤,“我在这里。”
可是地上的女人,此时早已经神智癫狂,除了呼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还有孕在身,不能让她这样。
手颤抖着艰难的举起,石云清对阿三点点头,阿三一掌砍在腊月后颈……
四明山上空的乌云里,咔嚓一声雷响,手臂粗的雷电闪过,一声接一声的惊雷,劈在山上,紧接着滂沱大雨,如天河倒悬倾盆而下。
营帐内,军医收走腊月身上的银针,对守在一旁的石云清禀道,“夫人无事,小人给夫人开的药里安神安胎的都有。”
石云清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军医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有些为难,见面前的公子似乎忘了叫他起身,正要咳嗽一声提醒,就听石云清又问出了已经问过许多遍的问题,“戴将军真的无救了吗”
军医一下愣怔住,有救无救那是针对活人,最少也是还留着一口气的人,可是那边床上躺着那位,盖着白布,浑身僵硬,身体早就冰凉多时,那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犹豫再三,斟酌许久,军医这才吞吞吐吐的道,“戴将军他……小人救治不了,小人只是个随行军医,平时只管包扎军中兄弟们的伤口,偶尔有个伤寒食胀的,开点平常的药治一治。戴将军这等……这等重症,小人实在无能为力。”
身边阿二瞪了这个军医一眼:你当然无能为力,这是只有阎王爷能做到的事。
石云清摆摆手,军医退下。
他神色颓废,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那番玉树临风的世外之姿。
“阿一,我该怎么办?”
他一言既出,阿一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从跟着公子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公子问出这句话来,什么怎么办?谁怎么办?问他阿一怎么办?
“公……公子,”主人问话了,就是问的再离谱,他也不敢不回答。想了想,阿一只好硬着头皮道,“人都死了,只能送回邺城了。”
石云清闻言,呵呵一笑,直直看着阿一,“我问的是…我该怎么向腊月交代,我该怎么给戴雪报仇,怎么获得她的原谅……”
阿一一惊,刚要说话,帐外阿九他们忽然掀帘而入,手中拎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扑通丢在地上。
“公子,射箭之人已经逃走了,这人是他身边死士。”阿九神色略一迟疑,禀道,“……是……是高海军手下的死士。”
高海军原来是他!石云清神色一冷,他是怎么混进了自己军中的,除了潘大人,他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把这人带进来,再加上潘大人到现在都没有来与自己相见……
“阿一,阿九,”石云清的声音冷如冰霜,“你们说高思远最怕的是什么?你们说高海军最怕的是什么?你们猜……我爹娘他们想不想念邺城家乡呢?”
手下几人面面相觑的对望一阵,却都不曾答应。公子这番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但是直觉告诉他们,公子怒了,要做不得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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