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想要这个。
关九卿这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忐忑不安的,生怕石云清不肯答应,手紧紧捏着面前的戏本子,眼角余光专心溜着好兄弟面部的表情。
那一本故事册子还真就在石云清这里。当初腊月拿给他看,两人一起研读修改后,腊月说回头再研究着二次修改。谁知不等践约,邺城就出了事,两人各奔东西直到如今再聚首,已经是物是人非,彼此心里各有牵挂,也没再有这闲情逸致去研究故事本子去。
虽说在他这里放着,可正主却是腊月。石云清询问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腊月,腊月笑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石云清这才放下心来,关九卿却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瞪着眼的村俗模样。
“那本子在我那里呢,虽然不是我的东西,但故友远在邺城,当时送给了我,我就自作主张送你抄录一份,想来她也不会在意。”
小云疑疑惑惑的看看腊月再看看大哥,生怕自己说出什么破绽话来,忍了忍,牢牢把嘴闭上了。
关九卿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一把拉起石云清就要去后台扮起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走走走,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扮起来。”
这人性子急得堪比莽张飞,任谁也无法把他和那写了上百出剧目戏文的才高八斗的书生秀才联想起来。且这人也是个不怎么理会那些个世俗繁礼的人,生怕石云清反悔的一把拉起他火急火燎的就跑出去了,也不管这里还留着两个客人呢。
就听外头传来他一路远去的嚷嚷声,“……上回咱俩唱《陈三两爬堂》还是十四岁的时候?今儿先唱哪个?《兰瑞莲打水》?我可是记得你那兰瑞莲扮上把我迷得差点就喜欢男人……”
腊月竖着耳朵越听越来劲,一脸向往的对小云道,“云清扮小姐他那么高的个子,扮上能好看吗?”
小云扑哧一笑,推过来一盘瓜子和腊月边嗑边说话,“你不知道,那时候九卿哥哥还没有开始写戏本子呢,但是就很爱听戏,每年冬天爹爹带着我们回金陵的时候都会被九卿哥哥拉着去听戏,你说那么小的孩子都爱动爱跑着玩的,谁要听那个东西?我是不爱听,就爱吃戏台上的各种点心,他就买许多零食给我堆一桌子,找几个吹糖人的捏小面人的哄我自己玩,然后拉着我哥去学戏。”
戏台上正好唱到了云清那位焦母亲逝世,那同母异父的妹妹想尽办法接近石家公子,想要为姐姐报仇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石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个什么样貌,但是她老人家是个长方脸型,一眼就给人一种睿智精明的感觉,台上这位瓜子脸儿,瘦小身段,倒有几分娟娘的风姿,缺了些当家主母的气派。
听小云说的有趣,腊月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云清竟然肯学”
“怎么会肯学我哥哥那人你还不知道?沾一钱给半斤的人。九卿哥哥每次都给我哥许多承诺,什么帮我哥偷来家中老爹珍藏的王羲之真迹让我哥偷偷临摹,又是帮着我哥去祸害人家金山寺里的老住持养的一圈鸭子……哎哟,数不胜数。”
没想到石云清小时候竟然这么顽皮,不过自己也没资格说人家。小时候和他也有得一拼,跟着田庄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野小子似的顺天疯,掏鸟蛋,摸鱼……要不是后来被爹爹接回了邺城教养着,如今可不就是个假小子了么。
小云越说兴致越高,笑着双手比划着,“初九我跟你讲哈,九卿哥哥心里最想扮做那美人儿模样的,可是教他们学戏的老班头人虽然低贱,但一说到关于唱戏的事,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他决定的事宁可掉脑袋也不退让半步的。”
腊月点头,“有风骨,你看这百行百业,但凡成名的有出息的,都是极有风骨有性格的人,就是靠着这股子不合世俗的硬骨头才能出极致的好东西呢,就跟你家那首饰铺子里的那个最好的李匠人似的,你看他多有性格?”
小云笑得贱兮兮的,嘴里噙着个瓜子,“你这话和我哥说的一模一样的,怪不得月老爷把你们俩拴成一对儿呢。”
本来有说有笑的,小云这么一句话,腊月的笑一下子就凝住了,干咳两声转头去看戏了。
小云心里又泛起了嘀咕,怎么腊月如今对我哥好像一点这方面的情意也没了呢?每次一说到这个她就变了脸儿。
气氛一下子尬住,小云只好再把方才的话头接上,意图挽回方才的失言。
“……后来九卿哥哥看饿了人家老班头三天,人都快饿死了人家也不肯妥协,这才听着人家的唱了生角儿,我哥就学了旦角儿,那陈三两和兰瑞莲就是他们俩学的头两出戏。”
说到这个,腊月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好奇问出声,“小云,你哥那时候只学了旦角儿?”
见她又搭理自己了,小云忙不及的搭腔,“对啊,怎么了么?”
腊月摇摇头,笑道,“就是突然有点奇怪,我小时候住的庄子里就有个哥哥是戏班子里唱旦角儿的,平时不唱戏的时候,那说话动作眼神儿都带着一股子女孩儿家的风范,后来我就好奇问他,他说唱旦角儿的都这样,学的久了改不了,平时动作说话就带出来了。”她掩唇一乐,“怎么云清就没有那么着一副公公似的腔调儿动作呢?”
小云一听这话笑得前俯后仰的,伸手来打腊月的胳膊,“你这话敢不敢当着我哥的脸问?他能气死,这是他最羞耻的事儿了。怎么没有?也有的,我哥长的你也知道,有一回被人当大姑娘调戏了,他把那人差点打死,这才后知后觉,痛定思痛的要改了这一身的动作习惯的。”
想到那段时间的哥哥痛苦的样子,小云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哈大笑起来,把个腊月好奇的胸口上放了一只猫似的,挠的心痒痒的不行。
“那是怎么样的?你别笑了,快给我说说?”
“能怎么样?”小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爹后来找了宫里教小王子们仪态的内官来亲自硬把我哥给板过来的,你都不知道那一年多我哥哥都快被折磨疯了,每天一大早被九卿哥哥拉着去戏班子里吊嗓子学戏,下午就要跟着内官大人再把那些学来的动作习惯都改了,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