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因为蓝梦的欺瞒诡计,逗的戴雪心头火起,一场仗打的极为惨烈。
这一战从子时打到了次日戌时才歇。
洺州城北外三十里的霓霞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大燕的悍勇第一猛将兀图骨与戴雪奋战了一日夜后被戴雪卖个破绽一刀钉在棵老松树上气绝身亡,而戴雪也终于体力透支背靠长枪摇摇晃晃的倒下,将倒下那一刻,被身边同样力支的赖七跪倒以自己后背顶在将军左侧才没有看着他倒下。
那一夜,北燕一万大军被戴雪前后共四千大军几乎全数歼灭,剩下残部被打的丢盔弃甲退走一百里,退到了山海关旁呼林格勒小城安营扎寨,高筑墙,深挖战壕,大燕公主蓝梦殿下励精图治削发为誓,定要为自己战死的无数将领兵士们报仇。
那一夜,戴雪一战成名,风头一时无两。窦家坤窦大人亲自来探望自己这员虎将,要把侄女许配给他为妻,却被戴雪极力推拒,窦大人劝说许久未果,最后只好长叹自己侄女无缘得此佳婿。见戴雪对北燕仇恨耿耿便索性将洺州交给他,自己另派人接管了邺城。
自此戴雪和蓝梦结成了死仇,成不死不休之局,日常大小纷争不断。北燕有金指吕立新等一干汉人谋士出谋划策,戴雪有一帮同心协力的将领兄弟,他自己本身又十分精通兵法,再加上军中也多有能人善谋断的门客。两方断断续续半年多的交锋各有胜负。
邺城经历了这一两年的动荡后,恰逢窦家坤接掌后开始第一年就风调雨顺的。
说起来这窦家坤,虽然是被发配到洺州的绿林匪盗出身,治理天下并不擅长,可是他却有一般常人没有的好处,那就是特别能听得进去良言劝谏,有什么吏政要推行,又拿不准可不可行的时候就会先小范围的实行一段时日看看效果,然后才决定要不要全国实施。
邺城重又恢复了活力,乙未年四月,窦家坤治下一片海晏河清。
更有一乡民在田间地头耕地时发现一只五彩神鸟,口中叼着一条绸布,上写四句藏头诗谶言连起来正是窦家坤帝。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天选之人,窦家坤臣子百姓数度求称帝登基,推拒不过,窦家坤便顺应天意自立为帝,定国号大顺,称赵始帝,减赋免税三年修养生意。
信笺消息雪片般飞进金陵石云清的院子里,他听着这些消息神色却并不曾有多大波动,只是含笑望着庭院里一湖碧水旁正在戏水逗鸦的初九一脸深情。
阿一有些担心,这样的公子未免太过不寻常,他是石云清最得力的手下,文武全才,思谋甚广。
自那日高思远将军受了潘大人的投诚之意进城后,公子便一直是这么一副隐士般诸事不闻不问满不在乎的状态。每天只是和初九姑娘游园赏花,要么就一起研究首饰衣衫香料胭脂,把那万丈豪情消磨的七七八八,几乎与寻常富贵人家闲散公子无异了。
“公子,”阿一壮着胆子发问,“您怎么看当下时局?潘大人似乎做高将军的谋臣做的乐不思蜀,将那一片雄心壮志都给忘了。”
按照公子平时行事风格,他这么一问必会招致公子不喜,但如今公子已经变了太多,对他们十人和颜悦色,平时言语偶有冒犯也浑不在意。
“阿一,只要这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谁举业得天下又有什么关系?高思远不是把金陵城也治理的挺好吗?比那伏朝皇帝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潘大人当初不是这么说……”
石云清打断他的话,呵呵一笑,“阿一,从当初我给潘大人献策让他自立为王开始,他一步步失去先机,到最后那天投诚,我叮嘱他可力荐高思远称帝,这样咱们才有名目举着为末帝报仇诛杀叛臣贼子的名号聚集伏朝旧部举事,可潘大人……”
石云清摇头一笑,“高思远又不是傻子,怎么肯轻易就登基称帝,如今虽然占着金陵城却死活只肯称将军,潘大人后来问计,我让他纠结几个佞臣买通高思远最不成器的五儿子将其父灌醉,效仿宋帝来个黄袍加身,叫他不称帝都不行,可潘大人却始终害怕将来被高思远查了出来有抄家灭门之祸,且自那日之后再不曾来我这里谋划商议,他如今既然心甘情愿做个臣子也是好事,不然就是得了天下也非天下人之福。”
阿一思忖半晌,突然问道,“公子您是不是早就料到是如今个结局了,所以才和戴将军有那么一个约定?”
石云清长叹,“那只是为保石家而已。就是高思远,父亲不也正打算答应他们的求亲把小云嫁过去么。幸好高家二子人还算年少有为,人又正直专情,我看小云也对他有几分意思,若这亲成了,无论这天下姓高还是姓潘,石家都可保无事了。”
公子平时从不曾对他们这么细的讲过自己的想法,阿一听的虽然心头迷雾顿散,可却不安起来,这样的公子怎么看都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感觉。
“公子!”他心里惊慌,“您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一阵风吹来,窗户被吹的掩住了半扇,挡住了湖边那个俏丽的身影,石云清伸手推开窗格,直到重新看到那个身影,这才安下心来。
最近他看管腊月越发的严,几乎是寸步不离。北燕和戴雪战事吃紧,他决不能让腊月还活着的消息这时候传出去。不过,也快了,估摸着用不了几天了,以高思远为人……潘大人最多再有个两三个月就会来找自己了吧。
公子沉默着只管看那窗外的一抹倩影,阿一以为公子不会回答自己了。
谁知公子在沉默了这许久后,又说话了,是回答他方才的问话的。
“阿一,最多一年,你们就能自由了,以你们十人的本事放到哪里都能一展抱负,我也放心了。”
阿一一惊,一下跪倒在地,“公子!阿一誓死追随公子!”他想了想,斩钉截铁毫无回寰余地的道,“他们九个还年轻,随便他们去哪我不管,阿一从跟着公子那天起就发誓除非死了,否则一辈子都跟在公子左右绝不离弃!”
石云清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还有一年呢,不急。阿一,去取我笔墨来,我要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