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石家大客厅内灯火通明的,老太爷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一辈子什么事都依着老太太,唯有此事,三番两次的看外甥女惹着自己妻子震怒,早就提过多次要分家,都被老太太压了下来,怕被人笑话,可是今晚看着老太太又气的颤巍巍的出去的时候,他就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这事自己都不能再纵容了。
今晚就分家!一定要分家!把老四两口子给单独辟出去,省的天天这么闹腾,哪天再生出丑事来。
主厅内,主座上左右落座着一家之主夫妇,两边站着老太爷的三房小妾,下首就是四个儿子和他们的侍妾陪房以及唯一娶了正妻的老四。
老太爷脸色不好谁敢说话,都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除了石云清外,其他三个儿子手脚都开始打颤,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掉着,生怕老父亲一声令下家法伺候。
“云清,”老太爷脸色虽然难看,声音倒是难得和蔼,唤了自己最满意的儿子一声,石云清连忙起身。
老太爷看着越发内敛稳重的儿子,声音更温和了,“你坐下,不用站起来,我有事要说,这才大半夜的把你们都折腾起来。”
老太太叹口气,知道这时候再劝说也没用了,于是也由着老头子去了。
“我要说的事,大约平时你们也都风言风语的听过了,要给你们分家。”老爷子轻飘飘丢出一言,如同巨石落水。
尽管早听家里婢仆姬妾的说过老太爷被不争气的老四和他媳妇气的数次要分家,也都心里早有准备,可此时被这么突然的说出来还是引起不小的震动。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马香儿,马香儿脸上有些挂不住,坐立难安的,想要起来说几句什么话,可是却到底没敢。
舅舅和舅母不同,从小舅舅就十分严厉。她看见就怕的不行,成了一家人后也是只敢在舅舅不在家的时候跋扈些,今晚本来只想和大表哥好好说几句话,不吵不闹的问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的,谁知会发展成那样,都是那个女人惹的祸。
她恨恨的抬眼去看石云清,却正好被舅舅的眼光逮个正着,舅舅的目光严厉毒辣,平时就总给人无形的压力,更遑论此时一脸不满阴沉的直盯着自己的时候了,马香儿被这一眼盯得冷汗立刻流了下来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放肆,更把一肚子的不满埋怨的话都憋得死死的,一点不敢露出来。
见没人吱声,老太爷这才端起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盖碗子撇了撇茶叶沫子略抿了一口,然后满意的眼睛一亮,连饮两口,对大儿子笑道,“不错不错,清儿这冻顶乌龙十分不错。”
石云清连忙躬身道,“是潘大人要的茶,儿子买的双份的,本来放在明月楼里想看看客人们反响如何,父亲喜欢,回头把剩的都给您送了来。”
老爷子满意的捋着胡须,笑着摆摆手,“不用,再好的东西一日三餐的享用也尝不出看不到美了。”
他这话意有所指,石云清水晶一般通透的人如何听不出,父亲这是借机敲打他和紫玉的事呢,难道父亲还不放心自己吗?真以为自己就被那么个青楼女子给迷住了?
他哭笑不得的连忙道,“劳父亲挂心,儿子谨记教诲。”
话反正也开了头了,老爷子干脆就把想说的都说了算,清儿的婚事虽然说过由他自择,可这孩子一心都泡在青楼那个什么紫玉那里。后来好不容易邺城相中个邢夫人,听自己老太婆说起来也是一脸满意十个赞同的,后来随着全家搬来金陵就鸦没静悄的没了动静了,耳边听着妻子长吁短叹的好几个月都放不下,如今何不趁机问上一问,自己妻子的眼光那是断不会错的。
他与夫人几十年的夫妻了,老太太只一眼就知道老头子要说什么,此时实在不宜提这件事,于是在老头子才咳嗽一声刚要开口的时候已经斜着眼剜他一眼,装作举起杯子喝茶,对他摇了摇头。老爷子一看,哟,这事有内情啊,于是便也只好叹息两声放弃了盘问。
儿孙自有儿孙福,清儿也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自己就不吃这口咸萝卜了。
老爷子这人做事说话向来响快,而且吐口唾沫掉在地上就是个钉,谁都甭想改变他的主意——自家老妻除外。只要妻子高兴,他是人前丢脸丢份子都不怕的,与他相好的朋友,就连潘大人都知道他惧内,石老太爷不以为耻反而极为荣耀的炫耀自己如何哄得妻子一辈子高兴开心的,把那些金陵城中多少痛恨自家老不死一把年纪还纳小妾的内宅女人羡慕又妒忌的不行。
此时众人见石云清回完话后坐回去,老爷太又不吱声了,都各自心里忐忑的打起了小算盘,想着待会若是被点到名了,该怎么说话才能周全。
就听前一刻还在与儿子聊茶叶的老太爷,将那青花三才盖碗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斩钉截铁的不容商量的下了命令。“老四,你和你媳妇搬出去住,以后府中你们兄弟,除了长子守着这处主宅承继,其他的成亲了就都给我另起府邸滚出去,省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们老两口一把年纪了,还想多活几日!”
这话既严重且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把一家子本来存心想劝几句的人全都卡得死死的不给机会。
怎么劝?老太爷直接搬出来不想被气死,再劝就是想让老爷子忍着点气死也别分家?
再说了,最主要针对的就是老四两口子,老四那个媳妇也的确为人嚣张跋扈的,这府里不恨她厌她的人满打满算都没有三个。
就连老四的亲娘,站在老夫人身后,嘴张了好几回,还是没敢出声。她一辈子性格窝囊,幸而遇到主母待她不薄,此时并不想拿自己那不值钱的三分脸面去丢人。
老四怕惯了父亲,闻言更是不敢多说,连忙站出来跪下,口中请罪不断,又应了父亲让出府分家的打算,但脸上到底有几分难过失望。
马香儿叽叽喳喳的人,这时候比小绵羊都老实。她心里自有盘算——舅舅此时气头上呢,不能惹他,不然这事就死了,再无商量的余地,且等回头找了娘过来央求一番,自己再去赔礼认错,也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