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见腊月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于是想了想没话找话的又说出件事,“那北燕人从上到下都是残忍嗜杀的人,他们的皇族也有个奇特的风俗。”
蓝梦正好是皇族的,腊月一听来了兴趣,“什么风俗?”
“无论公主还是王子,他们皇族诞生的孩子都要用一种百草汁浸泡沐浴整整一年。”
“这却是为何?”腊月略一思忖了然道,“莫非是什么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的所谓神药草汁?这个我倒是在戏文里听到过。”
孙大夫一笑,“少夫人英明,只是他们的这个草汁强健身体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说这个是一种标记。”
“标记?”腊月一愣,“用个草汁洗洗澡能有什么标记?难不成从此就变成了绿人?”
见她说话有趣,孙大夫心里的紧张感顿去。
“不是,他们北燕的皇族也经常有被派出去的公主王子,有那种才刚两三岁就被送出去当卧底密探的,说是用这种草汁浸浴过的都有种特殊的香味,那种味道无论如何洗浴都如同长在骨头里似的一辈子也去不掉,且这种味道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浸浴过相同药汁的人才能闻得到。就是靠着这个味道,他们将来若是能遇到了,就免了伤害自己人的祸事。”
有这等奇事,有这等奇香?腊月是做胭脂的商人,听见这个职业病又犯了。好奇的就开始追问,“这等奇特的香倒是头回听说,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孙大夫可知道这种草汁的配方吗?”
孙大夫摇头,“是北燕皇族的秘方,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就连王后都不知道,小人无能,别说知道配方了,就是这种香味也只是听说过,闻都没有闻到过。别说闻不到,就是那人站在面前,我也是闻不到的,只有他们彼此间才能闻得到。不过……”
“不过什么?”腊月一听这话以为有转机,惊喜问出声。
“不过,据说这世上有一种奇特的男女,天生就能闻到万物本香,那样的人……”孙大夫自嘲一笑,“……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本身就是个传说,有没有都不一定呢,比这北燕皇族的秘方还要稀奇,就是真的有,又哪里偏巧有机会遇上个北燕皇族闻上一闻?就是真的遇到了,闻到了,也不一定就知道这是什么香,或许以为是人体自带的香味呢。”
腊月越听脸上的笑容越盛,最后得意的嘿嘿一笑,“孙大夫你说的可是闻香男女吗?”
这回轮到孙大夫吃惊了,“少夫人怎么知道的!您竟然知道这个!”
我何止知道,我娘就是呢!云清也是呢。嘿嘿,你们以为是传说,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的人,我竟然遭遇了两个呢,这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她刚要回答孙大夫,谁知那春柳竟然呜呜的喉咙里发出声音来,脑袋也颤抖着有动的意思。
众人都是一惊,孙大夫连忙上前查看,拔下几根银针后,换了个地方插进去,然后和两个士兵一起把春柳架了起来,用靠枕掩在身后,呈现个坐着的姿势。
然后孙大夫低声引导她,“不要急,慢慢动舌头,开始可能不太舒服,会咬到舌头,你不要心急……”
院子里大家神色各异,但此时此刻却都是真心期待着她能康复起来,都在等她求证真相。
又过了有盏茶的功夫,春柳长出一口气,“哎哟”一声,如大梦方醒似的总算会动了。
她才会动,还顶着一脸针呢,就开始对张老太太破口大骂,“你这恶毒的女人,当年害我,如今又害孩子们!立新是你亲生的儿子,亲生的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能。”
春柳越说越气,哆嗦着就想扑过去掐她的脖子,可是身体实在是瘫了太久了,根本就不服使唤,最后抖了几抖一下子歪在了一旁,眼色却兀自在张老太太和之城脸上转来转去。
天打五雷轰啊!
张老太太疯了,一下子就疯了。笑着看着众人,竟然唱了起来,最后看着腊月神秘的道,“嘘,红叶子休想哦,啸天哥是我的。”
“娘!”之城扑上前去拉她,却被春柳吼住,“你这个畜生!认仇做母,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之城一下子愣在原地,看着春柳,再看看又跳又唱的母亲,最后捂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腊月笑着退场,揉着膝盖披上斗篷离开了张府。
夜色阑珊,冷风伴着雪沫子往人的衣领里钻,腊月抬头看天,低声呢喃,“又下雪了。”
张府毁了。
腊月离开后,张老太太疯癫的掐住春柳的脖子厮打,春柳刚康复的人身体躲闪不及,两人一起扭打摔倒,炭盆子被打翻,引燃了旁边的干枯的树木和柴堆。
之城只知道跪地痛哭,等他发觉的时候,那火已经越烧越大,等喊了仆人们过来一起把火扑灭后,两位老人已经断绝了气息,死都是抱在一处呈现出扭打的姿势。
而张之城犹豫良久不知该如何面对养大自己却又害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张老太太时,当夜春柳的尸体竟然被盗了。
张之城有心去报案,可是想到要见戴将军和月娘的恩爱模样,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当自己的张公子,他姓张,是张家的独子,无论母亲是谁。
祠堂内张之城一夜白头,过了初五出殡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华发满头苍白如雪。母亲入殓后,他想了许久还是去求见了腊月。
那天依然下着雪,他投刺求见,原以为会被狠狠的羞辱一番,谁知竟然很快就见到了腊月。
如今的腊月衣着华美,进出都有一群丫头仆妇围着伺候,还记得赶考回来的时候,他问月娘怎么身边没个人,月娘说,“习惯了万事自己动手了。”那时候一心都在娟娘身上的他,刻意忽略了月娘眼底的孤寂和悲伤。
现在想来,有娘那么对她虐待她,也是不得已才要事事亲为的吧。
“月娘,”他佝偻着身体,笑得拘谨,“能陪我走走吗?”
一眼看到之城的时候腊月差点没认出他来。之城相貌俊雅,风流倜傥,怎么才隔了几日就成了这么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了?
她那颗坚硬的,恨透了他们一家人的心此时一下瓦解,那准备好的一肚子要羞辱他的话语冲出口的时候变成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