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城,你希望我去?”心里虽然早就对这个人失望透顶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这么问上一问。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希望你去,这不是石公子来请么,去不去还不是看你自己。”嘴上虽这么说,可是那突然耷下来的脸和不满的语气已经很恰当的表达出了他的意思——我希望你去,你不去的话咱们哪来那么多钱赚?
她垂头沉思不语,石云清这边看过去,腊月垂落的睫毛间似乎有一点晶莹闪烁,细弱的脖颈彷佛承载了千斤重量,落寞而孤单。
或许自己太自我主张了,腊月也许有别的打算,并不稀罕自己带她脱离这里,心里低叹一声:终究还是做不到像戴雪那般强盗的作风,罢了,何必逼她。
他温和一笑,对这夫妻两人道,“是石某唐突了,此次回邺城暂无他事,张公子和腊月尽可仔细商议过再做决定,石某尚有他事在身,容先行告退。”
一听他要走,生怕就此失去这个机会,之城急得差点就要上手去拉人了,不停的看着腊月皱眉挤眼。终于腊月低低苦笑一声开口了。
“云清,”她直呼其名的,是挑战之城的底线,也是在告诉石云清她没忘称呼的事,反正方才石云清直接喊自己名字那么久,她这位举人夫君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腊月抬头直视石云清,叫的亲热,眼神温柔,“我同意。云清,你要不要留下与我再细谈下细节,或者我过府一叙亦可。”
她这称呼和温柔的眼神终于触及了之城一丝底线。之城一拍桌子指着腊月,“月娘!怎么说话呢?你这样传了出去,岂不是污石公子名声吗?”
呵呵呵,原来是怕污了石公子的名声。腊月回头笑望之城,明明笑的那么温柔,那么美,可是之城却从这笑里读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甚至有些看不分明他的月娘样貌了般,唯有她额角那朵海棠艳红的刺目。
“无妨,”石云清心内低叹,突然很想把这个女人带到江南去,带她站到云巅,带她乘风飞翔,让她能把身上的枷锁松一松,“石某向来并不在意世人如何品评。”他瞧着腊月,想了想丢在桌子上一叠银票对张之城道,“这是三千两,云清且订一些诚意在此,如今还看腊月自己的意思,是要在贵府详谈还是过我府一叙。”
之城如今家中极为缺乏银钱,见到那一叠银票就要伸手,却被腊月抢先一步拿了过去,笑道,“这钱是我的工钱,之城也忍心夺去吗?”
脸像被扇了一巴掌,又好像被人丢了块烙铁在脸上。之城瞬间羞的无所适从,嗫喏着,想要那钱却又实在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做出这么有违面子的事来。
“我、我、这不是帮你先收着吗,这么多钱放在身上也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连娟娘出门带个零花钱都要八千两,区区三千两而已我有什么不便?”她掠了下额间碎发,身体晃了晃,石云清不由自主的上前扶住她,腊月回头一笑,娇丽动人,低声道了句谢,也不推拒石云清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回首望着丈夫,格格一笑,半撒娇的说道,“之城,我想着呀,要到金陵那种繁华地方去,穿的戴的差了定然要被人笑话的,我想用这三千两去买点时兴的头面衣裳呢,正巧石公子见识广又是做这些买卖的,我能不能让他帮我挑选着点呢?”
她语气娇软,眼睛里却水灵灵的蓄着一层倔强着不肯落下的泪,有种决绝又凄凉的美,看着叫人心疼又沉醉,之城不由的就点了头,梦呓似的说着话去摸她的脸,“月娘,你、你不要怪我……好吗?”
腊月灵巧躲开他的手,对之城福了一福,“月娘谢过夫君恩典,这就去采买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竟然主动拖起石云清的手,“云清,能麻烦你吗?”
石云清看着这样陌生的腊月,心里竟然真的痛起来,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爱这个女人,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对她感兴趣而已,阻挠她和戴雪也不过是因为腊月这个人是个不错的棋子,是能制约戴雪的筹码。
可是看着此刻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气强撑着的女人,他的心里却真的刺痛了起来,这个女人对他的夫君是真的爱过,深爱过的吧。
情之一事,真的能伤人至此吗?他突然有些退缩起来,更暗暗庆幸自己从小被丢进女人堆里经过了各种人间绝色百样离别,听过了各类红尘情缘,早就对情情爱爱没有半分感觉,才能冷静通透的站在时局之巅俯瞰天下。
然,却被一份恩情缚住了手脚,洒脱不开,待自己自由了,反正也是孑然一人,不然……就带着她从此红尘自在度过余生吧。
他这么想着,便笑着反手握紧了腊月的手,她手心里有汗,石云清觉得这汗也如她眸中的泪般,是带着种决绝的悲伤的。
“好,我陪你去。”他说。语气坚定的让人踏实。
两人说完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牵手而去,仿佛偌大的张府中所有的人都是石雕的,泥塑的,下人们吃惊的看着少夫人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密的携手离开,本要立刻去禀报,可是看到自家少爷竟然也呆呆的毫不阻拦的望着两人,于是也都赶紧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的忙起自己手头的事来。
心里却都对少夫人的明天有了个大致的猜测——看来少爷是真的打算要休了少夫人了,只是为什么少爷会看上去那么难过呢,脸上两条明亮的泪痕仿佛被掏了心肝了似的。
有老夫人身边的下人早就嘴快的去把这事连忙禀报了过去,令人惊奇的是,老夫人听了竟然也只是冷笑了两声,说了句“她倒是聪明,安我的心呢吗?”
然后就悠闲的和娟娘讲起来他们张家铺子都经营什么生意,以及怎么才能运转的得当——这是在培养娟娘少夫人学着当家理事呢。
娟娘越来越看不懂了,身处着张府中,怎么反倒觉得更糊涂了呢,婆婆到底对腊月是个什么意思?听了这种事也不让之城休了她?还这么淡淡的就好像没当回事似的,这是为什么?
这张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人?那个腊月有什么魅力?都破了相了还让之城对她这般迁就不舍,如今就连婆婆都开始纵容她这么大的错,万一将来她再有个一男半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