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粥棚的第七日,天下起了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都八月下旬眼看近九月了,天气越来越寒凉,这场绵绵秋雨下的气温骤降,常嬷嬷甚至都拿了夹棉的小比夹给腊月穿,还贴心的为她做了个薄薄的护膝逼着腊月穿在裙子里。
腊月哭笑不得的看着裙子里的两条腿的膝盖位置粗的跟二梁似的,说道,“嬷嬷,如今还没进冬呢,我这穿的像个七老八十的婆婆似的,连走动都累的慌,这还怎么帮着弄粥呢。”
“哪里用的上少夫人,”常嬷嬷抓起长长的火箸把灶通开,放进去几块焦炭,然后将锅子坐上,添了半锅水,边忙活边说道,“今天下雨呢,来往的人少,说不定都没个人呢,老奴自己就忙过来了,今天熬半锅吧,若是实在不够看人多了现熬也来得及。”
腊月看着棚子檐上滴落的雨帘子,笑着道,“庄稼人正好趁着雨天得个闲儿,说不定家里无聊还正好凑堆儿过来这里打发时光呢,我小时候住的庄子就是这样的,到了雨天雪天不能干活的时候就都三三两两的搓堆儿找乐子,若是赶上年景好收成不错的时候,还请说书的来说整本的书,一说就是三四个月,庄里人天天就去看,等这本书说完了,也就到了春耕的时候了。”
常嬷嬷一听就笑了,“少夫人您住的庄子那是啥地方?平原沃土的,庄稼自然长得好有余钱请说书先生。这里又是啥地方?山沟里开出的田,一锄头下去能刨出来两块碎石块,贫瘠的很,也就种种棉花谷子的耐旱东西,村里人大家连吃饭的粮都收不回来,哪有闲钱请说书的。”她手脚麻利的把挑好洗好的红豆倒进锅里搅动几下盖上盖子。回到腊月身边坐下,“您信老奴的,这同义村的庄稼人趁雨天那都是在家里修修农具,掐掐谷子什么的,雨天有雨天的活,肯定不会有出来闲逛。”
腊月端过身前桌子上的洗好的牡丹花慢慢的撕着花瓣,听常嬷嬷说着当地的风土人情,深觉有理,笑道,“嬷嬷说到此地用的农具,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初我住的庄子土地肥沃是个平原,这几日我看过来喝粥的老乡们抗的锄头都和我那时候看到的不一样呢。”
常嬷嬷也笑,“少夫人您可真仔细,那平原的土松,锄头容易下地,用的都是宽头的锄头,那个锄头的铁也没有那么硬和厚,可是这山里的田都是是碎石头,那种锄头一下子就崩坏了,所以都是用的窄窄两三指宽的细脸锄才能下地,铁也用的硬锄头也厚。”
腊月把手里撕好的花瓣递给常嬷嬷,想从椅子里站起来活动下腿脚,谁知膝盖一阵刺痛一下子就跌坐了回去。
常嬷嬷见状吃了一惊,一脸心疼的烫了个汤婆子为她放在腿上,“是不是膝盖痛了?这是落病根了,那时候倒春寒的天儿,寒气儿钻了骨头,一遇到冷天儿就爱犯,这可怎么办,少夫人您才二十来岁的人就弄出这么个病根儿来,这以后可要千万仔细再仔细别着凉。”
没想到这膝盖受了寒竟然会这么的痛,本以为自己年轻,那时候养的也还算上心,康复了就是彻底的好了,却不曾想那次的伤竟然如此严重,这才刚秋儿凉就开始痛了,要是到了冬天可怎么过?难道就这么伴着这种病根子过一辈子.
捂着汤婆子,腊月想了半天不知是安慰常嬷嬷还是安慰自己,“嬷嬷别急,今天回去我再找金指大师给瞧瞧,他医术那么高明,一定有法子给我除了这个病根儿。”
外面的雨不但没有小,反而渐渐有越下越大的意思,腊月不愿再和常嬷嬷说这腿的事,生怕自己越想越难过,于是打岔道,“嬷嬷你看,这秋天的雨哪有这么下的,像个夏天似的,今天我看真的没人来了,你把那红豆羹盛两碗来,再把早上拿过来的包子热两个咱们吃了就回吧。”
常嬷嬷叹口气,才刚把包子放到笼屉里,就见腊月忽然惊呼一声,手指着远远的道路上跌跌撞撞跑着的一个人,“嬷嬷快看那个人,快!快去看看!是不是哪个老乡犯了什么旧疾了,这小路两边都是七八丈的崖,路又滑,要是摔下去不是命都丢了。”
常嬷嬷不等她说完早就拿起灶台边的雨伞答应着跑去迎那人了。
见常嬷嬷接住那人后,伞都没法撑了,被那人整个扑在常嬷嬷的身上,看样子是晕倒了,腊月左右看看竟然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生怕常嬷嬷人老一个不小心,两人都跌倒滚到旁边的悬崖下,没奈何只好挣扎着,忍着膝盖钻心的痛跑进雨里和常嬷嬷一起将那人扶了进来,常嬷嬷在灶台边铺开一张席子,将晕倒的人靠着放好,灶台边有火烤着能暖和点。
两人将脸色苍白已经昏过去的人的头发扒拉开,同时噫了一声。
常嬷嬷讶道,“这不是王老仙儿的徒弟赖七吗?赖八呢?他们俩向来都是在一处的。”
腊月也是一惊,素来知道这赖七赖八两人就是个无赖,当初让高掌柜随便拿些闲钱养着留着防备婆婆寻自己晦气的,怎么这人却出现在这里了?还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种人她不愿意打交道,从心里鄙视这种好吃懒做专靠坑蒙拐骗讹人为生的二流子,但是人既然救下了也断没有再扔出去的理。
“嬷嬷,”她想了想道,“我看他这个样子像是又冷又饿晕倒了的,你喂他些粥等他醒了就让他走吧。”说完,腊月径直掀开棚子的帘子避到后面里间去了。
常嬷嬷一看腊月脸色就知道少夫人极不喜欢这人,于是灌了赖七一碗粥下去,见他悠悠醒转,正要说自己打算收摊了,让他走。
却没想到那赖七一睁眼就大喊大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神色惊恐的抱着脑袋胡乱叫喊。